头秃的冬天
时间: 2019-05-17 01:11:02 | 作者：613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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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9年的九月份开始我的头发就开始成把成把的掉落，起初我并不在意，公司的会计小妹说人的头发就和树上的叶子一样，春生秋落。
但当落叶和落发满地的秋天过去，我发现我的头顶也真的快和冬天的梧桐树一样光秃秃了。
2019年11月2号，我的生日，异地的男友终于和我摊牌，我的头顶跟盛夏的梧桐一样，一个字：绿。
2019年11月20号，我的顶头上司因为我每天戴帽子上班并拒绝改正而对我不满，将我跟进三个多月的项目给了别人，我辞职了。
2019年11月21日，我在家睡了一整天，傍晚醒来的时候我去楼底下的理发店花了20块钱剃了个光头。
终于轻松了。
二
2019年11月22号，我坐在第一人民医院皮肤科的接诊室里，我的正对面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从我被叫到接诊室向实习医生描述病情的时候，我就开始用余光打量他。
他穿着白大褂坐在那里，像个偷穿了室友衣服的大男孩，长着一张一米八会打篮球的脸，浑身上下一点也没有一个严肃认真的医生该有的样子，我完全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将我的“生发大业”托付给他。
“下一个，李欣。”他从实习医生手里拿过我的病历，叫到了我的名字。
“既来之则安之。”我在心里这样想，身体僵硬的坐到了他对面。
“斑秃？”他话音刚落就撇了撇嘴，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我点头，但他却没有抬头看我。这让我更加觉得他是个纨绔的大男孩，信任值瞬间降至点。“直接让我住院吧！”我说。
“其实斑秃一般不需要住院，斑秃这个问题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因人而异……”他抬眼看我。
“可是我想住院。”我打断他。
“这样吧，你摘下帽子我看看你的情况，我感觉你的发量还蛮多的。”他打量了我一眼，站了起来。
“好啊。”我摘下了帽子，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还要继续摘吗？”
他的表情明显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啊，我之前没看出来那是假发。”
“没关系，你开住院证明吧。”我带上帽子看着他。
他继续带着尴尬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三
我顺利的拿到了住院证明，主治医师一栏的名字是“肖海”，很正经的名字。
我一个人办了住院手续，又马不停蹄的去医院对面的超市买生活用品，忙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我还没有吃午饭。
病房在五楼，住过院的人都知道，医院里的电梯总是在忙碌，等电梯的功夫已经够我上下楼三次。走楼梯下楼吧，听说下楼梯对膝盖的伤害挺大的？
肚子在咕咕叫。最终，急性子和懒惰都败给了食欲，我终于还是下楼，在便利店里一口气买了够吃三天的面包。我恨面包的保质期只有三天，否则我可以一个月都不用下楼。
我路过一楼等电梯的过道，电梯正停靠在19楼，平均每半分钟停一次，每次停留时常三分钟。
我摇了摇头走进了楼梯间，“吃饱了再爬楼梯”
这个想法突然从我脑海里冒出来，于是我便不顾形象的坐在了楼梯上，从手提袋里找了个最大的肉松面包开始吃。
最近网络上很流行给孤独评等级，最低级的孤独是“一个人逛超市”，最高级的孤独是“一个人做手术”，2019年的冬天，我一个人体验了孤独的一到十一级，就差做手术了。
想到这，“一个人做手术”好像成了我的目标，仿佛完成了这一项，我就可以彻底的做个孤独的人了。
四
“李欣？是吗？”
我抬头，一张好熟悉的脸。
果然，脱下白大褂的他是个实打实的阳光大男孩，厚卫衣，牛仔外套，运动裤，球鞋，耳机，一样都不少。
“我是肖海，你的主治医师，我们早上见过的。”他微笑伸出了手。
好正经的名字，好不正经的人，我在心里想。
“肖医生。”我放下面包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我站在一级楼梯上还是比他矮小半个头。突然觉得自己气势全无，甚至都来不及感到窘迫。
“斑秃患者需要补充营养，天天吃面包营养跟不上吧。”他低头看了看我脚边一大手提袋的面包，顺手帮我将它们拎起来。
“我刻意都买的肉松面包，肉松不就是猪肉嘛，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一样都不少。”他拎着我三天的口粮开始上楼梯，我慌张的跟着他，害怕他“携粮潜逃”。
“你还挺懂的？”他停下来低头认真看我，我被看的心虚，战战兢兢的问：“不对吗？”
“对，太对了！照你这么说肉松面包应该是人类食物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他微微笑，我却总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讥讽的笑。
“还有肉包子，小笼包，混沌，水饺，肉丝炒面，牛肉面，肉粽，卤肉饭……”我不服输的接他的话。
“李欣，你以前是说相声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他上个笑容还算收敛的话，这次的笑容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浪笑。
“李欣，你简直太好笑了！”从一楼到五楼，每层之间40个阶梯，一共160个阶梯，他平均每走10层就要重复这句话一次，一共重复了16次。
由此可以得出，他不但笑点低，而且话唠。果然不正经。
五
由于皮肤科疾病的特殊性，皮肤科的病房是根据病症分配，而因为斑秃住院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住院的时候连个隔壁床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孤独等级又上升了一级。
上厕所路过其他病房，看到病人们几乎都在打点滴，想到自己好像连一支药都没有开，顿时觉得自己住院住的太不专业了，气呼呼往医生办公室走。
“李欣，你去哪？”不正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头，肖海正站在病房门口，披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白大褂，手里拿着查房记录。“披着羊皮的狼！”我在心里偷偷想。
“我是33号床病人！医生不都应该直呼病床号的嘛？！”我开始顶撞他。
“好的，33号床的李欣，你去哪？”他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我去找肖大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略带纨绔的笑容我就不开心。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我心中医生的形象不应该是他这样的，他们应该总是严肃的与病人交谈。可是肖海这家伙，一笑起来，总让人觉得这是个未经世事的家伙，真不靠谱。
“臣在！”他脸上还是挂着那样的笑容，阳光灿烂。
“为什么没有人给本宫开药，没有人给本宫打点滴？”
“容朕想想。”肖海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摸神秘的笑容，逃似的从我身旁快步走过。
“你占我便宜！”我看着他的背影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你自己挖的坑！”他转过身来笑着看我。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第一次见到肖海的时候他的身份不是一名医生，而是小区篮球场里打着篮球的男孩，或是公园里溜着狗的男孩，或是超市里选着薯片的男孩，我或许都会爱上他的笑容。
五
后来的日子里，我和肖海渐渐熟络了起来。他明明长着一张大学生的脸，却早已博士毕业好几年。我甚至向他讨教过保养皮肤的心得，他给出的回答是：“少吃肉松面包。”
我的确少吃面包了，因为他成了我的外卖员。
从肉包子到卤肉饭我吃了个遍，头发有没有长出来我不知道，反正小肚子倒是长出来了一大截。
有一天肖海来查房的时候我正在吃饺子，他第一次露出医生该有的严肃表情对我说：“33号床的李欣，你应该下楼去运动运动了。”
我不下楼，不仅仅是因为我懒。无论是在医院的花坛旁还是人工湖边，你可以见到的是年轻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老人，或是年轻的男人搀扶着怀孕的妻子，或是两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聊着天。
而我，只有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肖海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值完白班的那个黄昏，他开始邀请我去看他打篮球。
从2019年的12月16号到23号，我每天都去看他打篮球，有时是早晨，有时是黄昏，这取决与他当天值什么班。
冬天打球的人很少，他脱下外套，拿起篮球，整个篮球场地就是他的世界了，有时候他会突然将篮球扔给站在一旁的我，我装模作样的拍几下又再次将球传回给他。
我一共看了他八天，24个小时，累计起来刚好可以凑满一整天。这代表着，在我住院的这些天里，起码有一天我不是孤独的，我是有人陪伴的。
六
2019年的12月24日，肖海值完白班后没有如往常那样邀请我去看他打篮球。他下了班就匆匆离开了。
或许是出于习惯，我依旧下了楼。我绕着医院走了一圈，顺路去食堂吃了一碗牛肉面，牛肉放的很少，跟肖海带给我的牛肉面味道也不一样。
“明天一定要问问肖海他带给我的牛肉面是在哪里买的。”我在心里像。
吃饱喝足后准备回病房，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我再次缴械投降，靠在楼梯扶手上喘气。从对面匆匆而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肖海？”我叫住那个身影。
“李欣？我正找你呢。”肖海回头，停下了脚步。
“找我？你不是下班回家了吗？”这次我站的地方比他高出好几个阶梯，终于可以低着头看他。
“你是不是傻今天是平安夜啊，我去对面超市买零食了。”肖海又开始笑起来，他的笑点真的很低。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渐渐开始喜欢看他笑了。
七
2019年12月31日，我和肖海一起去中央公园跨年。跨年结束后，他带我去吃了那家我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牛肉面。
牛肉面端上来之前，肖海让我答应他一件事情。
“做我的女朋友吧，只有我的女朋友才可以天天吃这家的牛肉面。”
“难道你想用一碗牛肉面来收买我吗？”
“不止一碗，如果你能活到72岁，还有44年，每年365碗，一共就是16060碗。”
“你一点也不严谨，这里面还有好多个闰年呢！”
“李欣，你认真的样子好搞笑啊！”肖海还是在笑，这一次，我一点也不觉得他的笑容不正经，因为正是他的笑容，让我在这个头秃的冬天里一点也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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