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那年大约有五、六岁，爸爸带我到武汉展览馆随便逛。在一个柜台前，我看到玻璃柜里好多壶，其中有一把壶特别小，我从没见过那么小的壶，觉得它像玩家家的玩具，好可爱，就要爸爸买。爸爸看看我，又歪头看了看价钱，没有表示同意。我看了看价钱：三角六分。那个年代，三分钱可以买一个两头尖的烧饼，八分钱可以买一包“大公鸡”牌的香烟。而那时，钱的艰难甘贵我不知道，只知道爸爸不买，我就不乐意，扭头就走。我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气，不知怎么就走到大街上来了。街很大，人很多，我对这里一点都不熟，越走越心慌，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一座很高的天桥，我不知道该不该上桥，记得来时没走天桥，如果不上桥，又应该走那条路呢？我害怕起来，停住了脚步惊慌四顾，在我嘴一瘪就要哭出来的那一刻，我发现爸爸就在我身后，原来他一直悄悄跟着我。爸爸带我回展览馆去把小壶买了回来。小壶让我爱不释手。长大一些后，看到小壶，就看到天桥底下小小的瘪着嘴的我，看到悄悄跟在我身后的爸爸。一转眼，40多年过去了。那天在医院，爸爸和我说起，妈妈作化疗，口中无味，要给妈妈去买新鲜果汁来。我说我去买，因为外面冰天雪地的，爸爸80岁的人了，出去我不放心。但爸爸坚持要自己去买——爸爸想尽量多给妈妈做点什么。我理解爸爸的心情，同意让爸爸和我一起去买。忙了一早上，我还没顾上吃早点，走出医院，我准备在路边随便买点什么拿在手上边走边吃。爸爸说，那不行，外面这么冷，吃病了不得了，你一定要坐在餐馆里面吃！爸爸说着，就自顾自往超市的方向走去。地上结了油冰，爸爸柱着拐杖，一点一点往前面走。我慌忙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就跟在后面赶。路太滑，我不敢走快，也不敢喊爸爸，怕他走了神摔跤。再说，爸爸耳朵有点聋，喊也难听见。看着爸爸步履蹒跚地在前面挪动着，我的心绷得紧紧的，生怕他滑跤。爸爸已经走到超市的门口了，他浑然不知，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截，又觉得不对头，停下来四顾。我在后面远远地做手势，可他就是不看我。好不容易赶上他，搀着他往回走，我才松弛下来。我跟在老态龙钟的满腹悲伤的爸爸后面时，突然想起当年悄悄跟在我身后的、囊中羞涩的慈爱的爸爸。那只好像被我遗忘了的小壶，就，哐哐当当地向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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