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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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枣姐

　　图片来源/花瓣网

　　30岁那年，杜若反复想象过两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她遇到意外，要死了，临死之前，床边围了很多人，包括老公、孩子和父母。大家都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

　　她挣扎着把母亲拉过来，附在她耳边说：让他们都出去，你给我叫欧阳来。

　　母亲看着她艰难呼吸着的样子，真的成全了她。

　　老公和孩子被母亲用谎言骗走，欧阳来了，他穿着雪一样白的白衬衣，看到她不久于人世的样子，眼中满是疼惜。

　　她伸出手，用力的伸出手去抚摸欧阳的脸颊，泪珠断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我爱你，此生此世只爱你一个，永别了，我的爱。”

　　欧阳含着泪拥抱她，吻过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指，他守着她待了只有几分钟，可这几分钟，对于杜若来说，已经是人生最完美的句号了。

　　欧阳走后，她含泪带笑的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人间。

　　第二个场景：她好好的，正上着班，忽然电话响了，电话那端，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你是杜若吗？”

　　她意外的接起电话：“你是谁？”

　　“我是欧阳的妈妈。”

　　杜若的心噗通一下，她有点慌乱又有点震惊的叫了一声：“妈妈……”

　　“欧阳发生了车祸，现在在医院，人……人已经快不行了，他想最后见你一次……”

　　杜若连电话都来不及挂断，飞身下楼，狂奔着跑向医院。

　　抢救室的病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欧阳：“杜若，杜若……”

　　看到她，他挣扎着喃喃呼唤她。她泪流满面的扑过去：“你怎么这样了，怎么这样了？！”

　　“我要死了，临死之前，必须见你一面，我要告诉你，你是这辈子我最爱的那个人……”

　　杜若心如刀绞，亲吻欧阳带血的脸庞：“我爱你……我爱你……”

　　欧阳死了。她痴呆呆离开医院，木然坐在医院外面的台阶上，阳光普照，世间荒凉，她感觉自己也跟着欧阳一起死掉了。

　　30岁那年，欧阳和她再次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是欧阳要结婚了。

　　欧阳是杜若的初恋情人，她爱极了这个人，发誓要做他一辈子的妻。20岁那年，他们恋爱了一年，后来欧阳提了分手。

　　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

　　杜若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她其实也能感觉到欧阳不适合自己，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是非常非常爱他。

　　欧阳提分手，她不同意，可欧阳不需要她同意，他只是通知了她而已。

　　几天后，打不通电话的杜若跑去欧阳家找他，在欧阳的卧室里，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儿。

　　那天的杜若砸碎了欧阳家的花瓶，她还想砸碎整个世界，可是，欧阳的父母拉住了她：“孩子，已经这样了，接受事实吧。”

　　杜若接受不了事实。她那段时间跟疯了一样，头发大把的掉，人瘦得只剩下两只大眼睛。

　　她不能工作了，每天只哀哀的躺在家里，醒了就哭一阵，哭累了就睡一阵儿。

　　父母心疼得没法，只能四处打电话找她的朋友来开解，陈宾就是这个时候和杜若表白的。

　　陈宾是杜若的高中同学，人长得很普通，老实木讷，从高中时就暗恋她。陈宾的心思，杜若早就知道，可是，她哪里会看得上他。

　　杜若喜欢的是骑着白马的威风凛凛的王子，陈宾别说王子，就连那匹白马都算不上。

　　可是，其貌不扬的陈宾内心有丰沛硕大的爱。

　　他是IT中层，工作很忙，但无论怎么忙，每天都要给杜若送早餐。他买了杜若最喜欢的芭比娃娃，笨拙的唱着跑调的情歌，知道杜若喜欢的欧阳弹得一手好吉他，他居然也报了一个吉他培训班。

　　杜若无限荒凉的躺在床上，看着卑微的好像一个奴隶的陈宾，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句话：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最爱的，那就嫁给最爱自己的那个人吧。

　　听到她的决定，父母和陈宾都高兴坏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婚礼，倾尽所能让杜若成为这个世上最美的新娘。

　　婚礼那天，杜若看着站在镜中穿着昂贵婚纱的自己，泪湿于睫：从今天起，她正式成为陈宾的人了，陈宾好可怜，他娶的不过一个空心人。

　　结婚一年零两个月，杜若再次看见了欧阳。

　　那个时候，她已经大腹便便的怀孕8个月了。

　　是个夏天，她出去买菜，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抬头，看到欧阳笑得像个太阳一样立在街道一侧。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怀孕后期的她，胖得像只企鹅，脸上还长了蝴蝶斑，出来买菜只穿了一件肥大的裙子，天呐，她怎么能以这副样子出现在欧阳面前。

　　欧阳眼中却没有任何嫌弃，他笑笑的望着她，说了几句话，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后来，欧阳走了，杜若用力想，却全然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

　　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完全傻了。

　　这种傻掉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儿子三岁。

　　某天，她和陈宾因为一点不值得的小事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跑去夜店，疯狂的想要找个方式发泄一下。是的，她要发泄——虽然和陈宾孩子都生了，但她一天都没有爱过这个人。

　　八年了，她的心里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欧阳。

　　可是，欧阳不爱她，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但她依然爱着他。酒精带来冲动，杜若摁下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欧阳来接她，带她去了他的公寓。

　　从那天开始，她成为欧阳的情人。

　　欧阳没有解释当初为什么爱上别人，也没有解释为什么重新接纳她。他只是告诉杜若：“我们可以在一起，但不要让你的老公知道，我不想惹麻烦。”

　　杜若满口答应下来。

　　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什么条件都可以。

　　欧阳从来不和她说爱，但是，杜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饿到要崩溃的人，无论多么卑微，只要欧阳肯施舍就好。

　　她决计一辈子做他的奴，可是，欧阳不想成全她。

　　30岁那年，欧阳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女友，他要结婚了。

　　杜若流着泪表白：我不在乎你结不结婚，只要咱们还能见面就可以。

　　欧阳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份缘分来生再续吧。”

　　他转身就走，头都不回。之后杜若再打他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

　　欧阳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杜若刚刚舒展开的人生，再次遭遇了重创。

　　如果不是贪生怕死，她早就不活了。可现在，即便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欧阳再也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杜若却依然把他当成活着的唯一精神支柱。

　　看不见他，还可以想他，可以回忆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些回忆和想念是漆黑长夜中的微微星光，让杜若的人生不至于完全绝望。

　　把感情全部交给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人，杜若的热情无处挥洒，只能交付给工作。为了躲避陈宾，她在公司当牛做马一样的加班加点。这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感动了老板，35岁那年，杜若升职成公司的副总。

　　成了副总的杜若经常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漫长的旅途上，她经常觉得自己这具肉身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欧阳。白天她默默的在心里和欧阳说话，到了夜晚，欧阳又到她的梦里来。

　　别人去庙里进香求升官发财，杜若不求这些，她只求菩萨再把欧阳赏给自己。无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再次拥抱欧阳。

　　38岁那年，杜若换了一个更高档的小区，是时的她年薪百万，开着几十万的车子，进出都是高档场所，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一个妥妥的中产阶级贵妇了。

　　一天，她和客户在外面喝茶，谈完事情正要上车，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杜若？真的是你！”

　　天呐，她再次看见了欧阳。将近十年不见，他还是那么玉树临风，杜若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她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

　　欧阳看她的目光中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喜：“你变化真大，越来越美了！”

　　他非常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杜若整个人都颤抖了。

　　那天晚上，她和他又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才知道，欧阳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说起那两个孩子，眉眼之间满是欢喜。他也和她说他的妻，看不出多浓烈的爱，但有一种非常妥帖的一家人的感觉。

　　杜若多么希望他也能用这样的语气来说自己。

　　欧阳不用这种语气说她，他用一种和心仪的女神对话的神情望着她。认识这么多年，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她的好。

　　他主动给她打电话，每次她出差他都全程微信陪聊，有一次，他还跟着她去了云南一次。

　　认识十几年，他们好像第一次开始了真正的热情恋爱。

　　杜若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人生的所有缺憾因为欧阳的重新出现而得以补足。

　　过去两个人在一起，她一直是那个主动者，但现在，欧阳越来越比她主动。

　　他主动到有点让她恐惧了。

　　他们原本约好互不打扰各自的家庭。可某天半夜，她突然接到了欧阳的电话。他喝醉了，在电话里嚎啕大哭的喊她的名字。

　　杜若吓的一下子挂掉了电话。

　　陈宾从睡梦中被吵醒，皱着眉嘟囔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从那天开始，杜若再也不敢开着手机睡觉了。

　　当过去的饥饿感被逐渐满足后，杜若开始恢复冷静和理智。这样的时候，她第一次用一个陌生人的站位来打量欧阳。

　　他和陈宾同龄，但陈宾早已经是公司中层了，欧阳呢，还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杜若依然爱着他，但这种爱，就像一把流沙，一点一滴的不可控制的在流散。

　　有一次，她们两个在一起，欧阳的老婆打电话来，因为一点小事把欧阳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他当面没敢说什么，挂了电话，满口成脏的吐槽了自己的老婆。

　　那一刻的他，可太low了。

　　杜若看着在老婆看不见的角落张牙舞爪的欧阳，脑子里忽然飘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样一个男人，若不是初恋的缘故，有可能和现在的她在一起吗？

　　不，怎么可能！她怎么能看上这么low的男人！

　　杜若眼见着内心曾经热烈的火焰一点点暗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她现在完全可以抓住他了，甚至，如果要他离婚，他都肯。是啊，他怎么能不肯呢，欧阳的老婆也是小职员，怎么能比她这个副总可以给欧阳更好的生活。

　　但是，杜若不肯了。

　　欧阳感觉到她的冷落，越发热情，每天都在搞微信轰炸，各种煽情，但是，再怎么煽情，也不过翻来覆去那几句话。杜若的心更淡了。

　　终于有一天，她毫无缘由的拉黑了他。

　　甚至，连声告别的话都不想说了。

　　关押了她十几年的情牢，突然大门敞开，她走了出来。走了出来再蓦然回首，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在过去有那样的痴情。跳脱出情牢的一瞬，哪怕再去看20岁的欧阳，也并没有她过去想象得那份好。

　　但是，当年的感觉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好像整个世界都比不上这一个人。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目醉神迷的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直到某天看书，突然看到三个字：障眼法。

　　刹那间杜若醍醐灌顶。原来，过去的所有痴缠，不是情深，而是中了障眼法的蛊。

　　每个自谓情深的人，不是情深，而是入了障眼法的迷宫而不自知矣！

　　这就是人间情情爱爱的唯一真相。

　　看穿了这一层，杜若忽然之间心境洞明。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变身飞天从深渊峭壁中轻轻飞升，两侧峭壁之上，布满了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囚禁着醉生梦死的女人。她们呓语、她们哀嚎、她们跪求、她们自残……

　　每座牢笼的牢门上都有一把锁，每个女囚身上都挂着那把锁的钥匙，只要打开门就能离开囚笼，可是，所有人都无视钥匙的存在。

　　慈悲好像清泉在杜若心中充盈荡漾，看着那些女囚，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她大声喊着告诉她们解下身上的钥匙打开牢门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没人听她的。

　　有些路，只能自渡。

　　杜若继续向上飞升，飞升，她看到金色晃耀的光明在山顶如波涛漫卷，她奔着那光明，更快的飞升而去。

　　- END -

　　枣姐:知名自媒体人，百万畅销书作者，儿女情长，烟火道场，徒手微光写就霹雳文章，带你邂逅智慧、温暖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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