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次故旧重逢都令人喜悦

　　如果不是有事情，那天晚上，我打算不再看手机、用电脑。脑干出血后，视力严重受损，基本上看不清手机上的信息；再一个，手也发抖，拿不住手机，戳不中目标；我只能通过电脑版微信与别人联系。

　　因为有什么事情，我挪到了平时座用的沙发，习惯性地拽过手机来，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信息。我惊讶地看到他的信息——“我们已到B市（我所在的城市），准备明天去看你。”因为视力模糊，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看清楚了。于是，我重新打开电脑，登录微信，想看清楚他的信息。没有错，他要来。这是我未曾想到的，回复他说：“晕，没有你这样给人惊喜的。”

　　他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又是同一个寝室的；那时，大部分时间，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书店，一起看电影，一起打球，一起参加校外国画学习，一起讨论，一起散步•••••我们有太多太多的“一起”。十多年前，也就是大学毕业十多年后，我做生意各地找客户，顺便去他家看过他。明天，明天，又恰逢我的生日，他要来看我，怎能不惊喜？

　　次日上午，他来我家看我。本以为，他会和爱人一起来，结果，只有他自己。后来，他告诉我和爱人，他爱人因为截肢了，腿痛，走半路，来不了了；有儿子陪着她，在马路边休息。

　　截肢？这个情况我以前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别人。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但是，每次和他联系，也不敢贸然问他什么，怕引起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这次，我依然不敢深究这个问题。我们只是寒暄，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同歌曲《好久不见》里所唱的那样——“••••••只是坐着聊聊天。”

　　没多久，他要走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和轮椅上的我，握手道别。他伸出手来，因为是夏天，他的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很瘦的小臂。他说：“你好好养着，多保重！”我说：“没问题，我会的。只是你太瘦了。”他笑着说：“那我以后多吃点儿，长胖一点儿。”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多吃点儿？长胖一点儿？这对他来说，不是那么容易吧？他能胖起来吗？恐怕太难。一个人胖瘦主要不是吃多吃少的问题，而是生活压力大小的问题。他的生活压力太大了！

　　高考前，他父亲中风了。婚后没几年，他爱人又患了红斑狼疮。父亲早早离开人世，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儿子也要拉扯。他一个人，又没有兄弟可以分担，生活多大的压力，他都一个人扛着，一刻也没有轻松过。俗话说，“心宽体胖”，面对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胖起来？

　　十多年前，我见他的时候，他也比上大学的时候瘦；可是，那会儿，大家都还不到四十岁，谁也没有发福，就不觉得他太瘦。现在，年过半百，周围的同龄人差不多都发福，胖了起来，他就瘦得太扎眼了。

　　他走后的第二天很长时间，我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他清瘦的身影，怎么也不能把他现在的影子和记忆中，三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重合起来。多次想象他爱人截肢的情形，心中不免阵阵难过。

　　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是，这一次和他故旧重逢，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2019/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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