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3-31 22:54:04 | 作者:来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9次
开学的前一天,父亲以一种命令又近乎央求的口吻说:“你赶紧去把你那两根头发给剪了呀!” 他爱跟我唱反调,而且任何时候都不失讽刺效果。“两根”并不是强调我发量的多少,而是为了突出他对我的发型的看不惯。那年我读初中一年级。审美标准望风而行,恰巧那些年最流行周杰伦、林俊杰的音乐,爱屋及乌,连他们的发型也备受青少年追捧和模仿。从同年级放眼到全校,男生的发型大多雷同——斜刘海盖过眉梢。经济条件较好,且思想前卫的家庭的孩子,一般会到镇上的理发店里做一番染烫,物理和化学作用的结合,让他们模仿秀的层次得以提升。同样是东施效颦,那些思想保守和经济能力稍差的家庭的孩子,则无能为力地任头发趴在头上,看上去一派消沉。我介于两者之间,头发长,刘海也盖过眉梢,无需经过外力作用,通常都那么杂乱无章。父亲曾经调侃说:“牛见了你这颗头都害怕。”这结论在几年后得到了证实。但对我这颗项上人头恐惧的不是牛,而是一条狗。狗仗了人势,狗胆包天,一般的恐吓是不放在心里的。如果它是见了我这颗头而鼠窜,那牛也不见得会不怕。毕竟牛要老实的多。那天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进入工地时,的确将门卫养的狗吓的不轻。出于负气和对新学校校规的尊重,我竟拿起剪刀对头发进行了自我整改,但因为下手角度受限,从而修剪不当,简直丑地惊世骇俗。母亲看不过去,唉声叹气地跑过来为我改刀。尽管母亲心细,但毕竟不专业,下刀不免要踌躇不决。一旁的父亲早按耐不住,跑过来大放厥词,给它剪成谁谁谁那样!他似乎没有考虑到母亲的实际能力,在我头上七上八下地一通乱比划。母亲不明所以,对这谁谁谁也一脸不屑,任然慢条斯理地按自己的思路剪着,但其间或多或少也参考了父亲的意见。可能也是出于尊重。凭借着对自己手艺的过分自信,以及“母不嫌子丑”的心理,母亲对我的新发型很是满意,她欣慰地说:“你这样剪也挺好看的。”我对着镜子细品,得出结论——颜值分解一切恶果。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土。但母亲的劳动成果几天后便被校方无情的践踏了。新学校有一条硬性规定,所有的男生都必须理成寸头。因为是私立全封闭式学校,那些平日里跋扈嚣张,顾盼自雄的人也难以违拗。倘若某人抗拒不遵,校方是有权利将其劝退的,直白说就是开除。由于强硬的管理制度,这所私立学校的升学率是较高的。想进入这所中学,除非成绩不错,否则是要通过裙带关系去找一个所谓的担保人的。这个担保人,通常是学校的任教老师。我的这个担保人经由父亲的一位工友介绍,据说是我们同乡,巧的是跟我们还是同姓。那时我跟父亲都有一个愚蠢的意识,以为同姓渊源和老乡情节会让这座门槛变低。他是一个“行就行,不行就拉到”的人。我想那天,他的心灵深处一定感受到了羞辱。在入学报道之前,我们没有跟那个担保人有任何联系。父亲那位义气的工友曾在他面前拍胸脯保证,这事一定稳妥。母亲因此跟他抱怨,责怪他不该不提前跟别人商量好,万一那边不收,还得回原来的学校,到时两头尴尬。父亲面无悦色,一边不满母亲的埋怨,一边也为此担心。为带几床被子的问题我和母亲起了争执,她强调说过完年翻春会很冷,而且列举几例往年翻春的史实加以恐吓。而我则一味自信于全球气候变暖,坚决只带一床棉被。于我们争执不休之计,父亲生杀予夺一般地将两床棉被拖进了门口等待的班车中。过不两天,果然翻春了,气温骤降,寒夜里,那两床棉被羡煞旁人。班车从乡村来往县城,要经过一条崎岖的山路。这条路曾一度让我寄于深情,后来离家远了,走的路多了,回家少了,再蹋上那条路,少时离乡背井所萌生的情愫已不复存在。我之所以接受转学,无非是对新环境的向往。而父亲却是为了一套理想化的逻辑——让孩子读好一点的学校,将来出人头地。然而他这套逻辑一开始都无法对我行之有效。差错是怎样出现的呢?那天早上,父亲在班车上一言不发,他一定在心里捣鼓,万一担保人不愿意担保该怎么办?其实他早就有了答案。在他工友的陪同下,我们去学校找到了那位担保人。他是个英语老师,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开场白是父亲的工友发起的,一阵寒暄后,父亲便给担保人递烟,并表明了来意。他接过烟随手丢在桌子上。那一套动作体现出了知识分子的优越感。“你的孩子上学期期末考了多少分?”“四百五。”父亲在原有基础上加了一百分。“那所学校没有考这么高的!”担保人有些咄咄逼人。“他确实考了这么多。”父亲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像他这样的,我们学校是不收的。”父亲有些茫然失措。他的工友见状,慌忙提出了去吃饭的建议。然后我们一行人来到了餐馆。父亲手忙脚乱,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担保人的原则终于丧失了,他答应为我担保,而且笃定,学校收我这样的学生算是例外了。我这样的学生没给他争光。后来在学校里抽烟、打架、拍拖,简直无恶不作。但我这样的学生却带给他实质性的好处。吃完饭后,父亲给他买了一条香烟,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些钱。转学前的满腔热血,在见识担保人的品行后,便化为乌有了。后来我才明白,真正让我抵触教育的不是担保人的无原则和自负,而是他对父亲的不尊重,以及对差等生的歧视。反观父亲,达到目的后就早早的志得意满,以为他那套理想化的逻辑,在我身上得到了初步的运作。按理我应该知耻而后勇。可我思索再三,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我这样的学生,真的能出人头地吗?答案已经有了,是否定的。这次转学,是我中学时代选择堕落的导火索。等等,我应该老实一点。我怎么能将我如今的碌碌无为,追究到一个英语老师和教育上。我又怎么能为自己的堕落找这样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同意转学的原因是这样的。从六年级升初中的第一天,我见到了一个高我一级的小学姐,她美丽端庄,而我情窦初开。我追她半年,写了几十封情书,给她买了三个月的营养快线。营养快线她都请笑纳了,可那些情书,她却托我的班主任代为退还。从此我就一蹶不振。这样坦白,尽管公布了我的羞辱历史,但却洗清了担保人和教育的不白之冤。倘若可以重来,我坚决不同意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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