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日

　　数着还要过年的天数，还有不到30天，大客户部刘阳的心揪的紧紧的，表面风光无限、天天应酬推杯换盏的他，已经忍受了近一年没有业绩的日子。都说做工程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人们大都只看到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揍，刘阳心里的苦闷和孤独只有自己知道。

　　老婆亢丽丽也从开始的温柔鼓励，到后来唉声叹气，现在已经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精打细算的女人，也不免落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俗套。

　　“阳哥，跟我跑运输吧，你家里现成的车，出去两趟，还能攒点钱过年。”兄弟李强拿了瓶酒，张罗着劝刘阳改行，亢丽丽破天荒没有对他的酒友阴脸冷对，还特意炒了两个菜。看样子，是她撺掇的无疑了。

　　“我再坚持一下，要是今年还不行，就不干了。”刘阳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看上去很认真，故作轻松，只有他老婆知道他有多舍不得这份工作。

　　十年前，刘阳来到H公司，从仓库管理员做起，一没学历，二没手艺的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被接纳和尊重，刘阳的世界像被注入一束温暖的光，他浑身使不完的劲，满腔热情，恨不得全部用在工作上。他小心谨慎核对着每一单出入库的货物，货号、金额、数量，时间、签字。尽管工作烂熟于心，但从不敢马虎和大意。他常说，人一松懈准犯错误。

　　这样日复一日、看些来有些枯燥的工作，他一干就是五年。五年里，他丝毫没有懈怠，没事就认真琢磨货物如何摆放空间利用率最高，破损率越低，搬运速度最快，而且自己总结了一套通俗易懂的操作方法，在公司范围内广为流传。经他管理的仓库，各项指标都是最优的。朴实憨厚的他每年都被评为优秀员工，领导许为民也对他大加赞赏，向总部提出破格提拔他为物流经理的申请。

　　“刘阳，有没有信心把物流部管好？”许为民的话温柔镇定，却让刘阳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总，我没有管理经验，也没文化知识。”虽然刘阳满心欢喜，但自己条件实在有限，在这样诱人的机会面前诚惶诚恐。

　　“没有知识可以学，没有经验可以练，谁也不是开始就什么都会的。”许为民拿出一张车票递给他，“这是去北京的车票，我给你报了三个月学习班，你好好学，回来要担更重的担子了。”

　　刘阳捏着那张车票，眼圈酸热，喉咙也有些哽咽。生在家境清寒，兄弟众多的家庭，上学对于他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没受过高等教育，始终是心头无法遮掩的痛苦和遗憾。自己何德何能，公司居然肯花钱送他去学习，这样的情义让他受宠若惊，欣喜不已。

　　“谢谢许总，谢谢公司。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刘阳就是在北京的培训班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婆亢丽丽，俩人相互鼓励和支持，在结业考试中双双取得优异的成绩。最打动亢丽丽的，应该是刘阳的朴实和勤奋，他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不是浮躁和狂妄，而是厚重和踏实，像愚公。

　　曾经，她爱的那个愚公要移山，她会笑着递给一把斧子，她相信，即使山岿然不动，他也能带回金子。如今还是那个愚公，她却不再相信他。

　　亢丽丽从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给李强和刘阳倒满酒，“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总不能让我们娘俩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我就是想试试，我到底是不是这块料，已经快一年了，我付出很多，不甘心。”刘阳有些微醉，他不敢看亢丽丽的眼睛，怕她继续刺激自己。“这么肥的肉凭什么给你呢，人家肯定给自己亲戚或者朋友做了。”“要是工程好做，人人都去做了。”那些风凉话不绝于耳，他已经免疫了。

　　亢丽丽没再作声，默默走出房间，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刘阳像往常一样，起床、去公司报道、在各大工地上转悠。没有任何人脉和资源的他，要开拓工程业务确实不太容易。

　　转岗做大客户业务并不是刘阳的初衷，是事业部总经理李永涛主动找他谈的，公司业务拓展需要人，希望他能来帮忙，在物流岗位做了十年的他，也感觉到一丝沉闷，只是责任使然，他要坚守自己的岗位。

　　“我没做过业务，对销售不懂。”刘阳还是几年前那个憨厚朴实的样子，“我印象中，做业务的都是能说会道，特别会来事，我怕我不行。”

　　“做业务，关键是诚信和靠谱，如果你能真心为客户着想，你就知道怎么对客户好。我看好你的为人，也相信你有这个潜力。”

　　刘阳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他理解的生活本来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就像物流的工作一样。李永涛的话让他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憧憬和向往，他突然特别渴望改变，渴望一种全新的挑战，尽管他不知道未来面对的是什么，只是心里被种了一颗种子一样，它生根发芽，不断膨胀，膨胀，不可遏制。

　　说刘阳是愚公一点都不过分，别人转工地都是盯着领导，看谁是管事的，擒贼先擒王。刘阳转工地是千方百计弄到施工图，先做两份报价方案，在他心里，那就是客户最需要的，是他对客户最大的好。无奈他包里已经有近百份的报价方案，却一份都没送出去。

　　“看见没，那是楼盘的工程负责人杨光，快去追。”看门的老大爷实在看刘阳可怜，关键时候推他一把。

　　“您好，我是H公司的刘阳，想和您洽谈装修材料的业务。”没有寒暄，没有递烟，杨光被这个看起来不太像业务员的小伙子惊的愣了一下。

　　刘阳从包里掏出设计和报价方案，没头没尾的开始介绍起来，“我们的产品是经典款产品，暖色系，比较适合居家使用，工程专供款，价格是市面的7折，根据估算这个工程应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装修了，我们可以保证货源及时供应，如果您没有施工队，我们可以负责推荐，如果您对质量不放心，我们可以和产品签一份合同，同时保证施工和产品的质量。”

　　杨光拿过方案，一边看一边问，“你没和我见过面，就把方案做完了，万一你没有机会见到我呢？”

　　“这样的方案我每天都会做，一来可以节约客户的时间，二来如果真见不到客户，就当锻炼自己的业务能力了。”刘阳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你和我见过的做业务的都不一样。”杨光笑着看着他，“看起来像门外汉，做的方案却很专业细致。这样吧，明天你来我办公室谈。”

　　送走杨光，刘阳没有兴奋的不知所以，而是径自朝下一个工地出发。

　　“大爷，除了我，还有谁经常来工地转悠啊。”刘阳拿了包烟递给看门的老头，像是老熟识一般。

　　“有个D公司的小伙子来过，不过他递了几次名片给项目负责人，项目负责人都没搭理他。”老头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为什么不理他呢？”刘阳继续追问。

　　“听说是嫌他诚意不够，我理解就是贿赂的不够。”老头摇摇头，“这年头，只认钱不认人，人心不足蛇吞象，早晚栽跟头。”

　　刘阳留下个电话号码，“大爷，这是我电话，要是工地负责人换了，您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刘阳拍拍身上的土，若有所思的离开了。他不是不会行贿，只是不愿意坑害别人。

　　刘阳又连夜做了两份方案。从穿着和言语，他猜测杨光是个严谨和细致的人，这样宝贵的见面机会，他一定要把握好。

　　杨光的办公室干净整洁，一丝不苟。他热情和刘阳握着手，像老朋友一样亲切。“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见面吗？”

　　刘阳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不知道。”

　　“我是技术出身，对产品和方案要求都很严格，以前我接触的做业务的，都是抱膀子搂腰喝大酒，他们精通的是关系和利益，方案却做的差强人意。你却不一样，花心思在设计和方案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都做好，我更愿意和用心做事的人合作。”

　　这些话似曾相识，一扫多日来压抑在刘阳心头的阴霾。是的，他看起来木讷，笨拙，不会来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了环境去屈服自己内心的坚持和原则，尽管很苦，很难。

　　他始终相信会有那样的一片天，不用欺瞒，不用肆意满足贪婪的人性，只需要认真的服务和回馈客户，就能有收获和回报。尽管那片天不大，但是足够他呼吸和容身，如今，他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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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12-17 22:56:55请放心，倒霉至底终究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