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

　　四爷在村人眼中活成了化石，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和他一样衰老的人自己却越活越健壮。村里老人说他这种人是会抢走后代的福报的。

　　如今的四爷只剩一堆老骨头和一位和他一样衰老的老伴，村里人都不解这么一位靠坑蒙拐骗活了一辈子的人凭什么活到90岁还能无病无灾身体硬朗。

　　村里的大人和小孩都没把他当老人对待，见了面就开各种玩笑。

　　有人问他：“老头，你怎么还不死啊。”

　　四爷会半开玩笑一样骂他一句然后说：”快了，说不定明天就嘎嘣一下死了。“

　　之后问的人就会哈哈大笑四爷也会跟着笑。四爷从来不避讳生死好像那是一件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可是他就是不死，就在他“快了，明天就会死了“的预言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之所以都不把他当老人对待也是他“为老不尊“的缘故，现在想想第一个给我讲荤段子的人就是四爷。我们那条街上的孩子都受到过四爷荤段子的荼毒，那些话语隐晦又形象。可比现在的段子手厉害多了。

　　听母亲说四爷年轻的时候可做过不少坏事。以前他给村里人说事，所谓“说事”也就是他作为中间人从中间说和。村里有卖树的那么他就是树行家，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卖树的和买树的哄得团团转。村里有卖牛的他就会是牛行家了，摸着一头老黄牛转来转去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弄得主家很是着急。买卖成交后卖家会送给他烟酒作为报答，买家也会请他吃饭给他一定的小费。比起村里其他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下地干活的人来说，四爷算是逍遥自在而且有吃有喝的了。小时候经常见四爷喝的醉醺醺的在大街上高谈阔论。我当时只觉得他丢人，喝的脸面都不要了。

　　从零几年开始，村里人开始大面积种植土豆白菜其他“副业”也随之不见了。生活变得慢慢好起来，四爷便再无用武之地了。生活所迫，四爷只得重新拿起锄头下地干活了。可从没见过他有落魄的神态，依旧每天乐呵呵的开各种玩笑。

　　现在四爷八十多岁还是每天和老伴下地干活，说起他的老伴我的四奶也是有浪漫过往的。

　　四奶在街上那群老太太中是唯一一位会识文断字的，在嫁给四爷前她还是村里的老师。听母亲说四奶自从嫁到这里就没回过娘家了，因为她娘家很远，远到她也说不清在哪里。

　　四爷19岁的时候去挖矿回来便带回来一位大姑娘当时穷的也没办酒席他们就在一起了。

　　在很多睡不着的夜里，我都在想象着四爷当时是走了多远的路才把四奶带到了这里，在路上他们会不会像现在一样说些甜言蜜语互表情愫。我甚至想过四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四爷一见钟情，家里人反对才和四爷私奔到这里。我想了各种四奶一见四爷误终身的情节，母亲一句“还不是骗来的”并不能说服我。我更愿意相信四奶是喜欢四爷才跟着他来的。

　　村里人已经不多，老人更是一个个走。现在四爷又有了另一个工作就是给死去的人穿衣服。有老人离开后就会有人来请四爷，必须在咽气的人身体僵硬之前替他穿好寿衣不然就不好穿了。村里人有的忌讳有的害怕和死去的人有关的一切，四爷不在乎他让很多老人体面的离开。

　　上次回家父亲让我去看一下四爷，他正在倚着门框眯着眼晒太阳。四奶泡的茶散发着沁人的香气，我冲他肩膀拍了一下。

　　“四爷”。

　　“哎，妮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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