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有这么一个男孩

　　点击“蓝字”关注，六一燥起来!有  这  么 一  个 男 孩从事启蒙教育十多年，几乎每几茬孩子当中就诞生一朵身体长不过灵魂的奇葩，我称他们为人小灵魂大。在同龄人中，他们仿若具有互联网思维的一个群体。他们的特点：巧言善辩，察颜观色，见机行事，忧患意识强烈，尤其对他人的一唉一叹，一颦一笑拿捏得超乎他们的年龄。

　　刚刚还因他的桀骜不驯大动肝火，转瞬就能被他的一句超乎寻常的言辞雷到，肝火触雷，像炸露了气的高压锅，当内外气压平衡，再看他惹出的事就不觉得那么可气了。甚至又被他灿若星辰，顾盼有神的一双大眼萌到，前一笔账就这么一笔勾销，可没过多久，又有新的一笔到账，你跟他讲道理，他小嘴叭叭，尽说自己的理，你跟他动怒，他就用刀一样的眼神剜你，与你树敌，并声明要把你状告他爸爸。（经核实，他爸爸是家中他最怕的人）问他“要状告老师什么?他竟条分缕析，早把你的罪状拟定好了一二。”

　　这次也不例外,开学伊始,就让我碰见这样一个天性纷呈，个性肆意的五龄男孩。

　　一则

　　来园第二天，午饭后保育员老师带孩子们回了教室，我因吃饭慢就落在后面，他可能在教室里久等我没回来又折回食堂，见到我，一脸质疑的表情：“我们都吃完饭了，你怎么还没吃完？”食堂阿姨们都被他的言辞逗笑了，我强忍住身体里泛滥的笑点，正准备问他有什么事，或许觉察到了有人在取笑他，他转身跑了出去。

　　人家不过是率性而为嘛，有什么好笑的。我想象他低垂着眉眼，撅起小嘴为自己申辩的样子。

　　二则

　　午觉时，他迟迟不肯入睡。在他的小床上辗转起卧，由哄怂到立令，就是不甘顺服。

　　不睡则罢，他竟展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紧蹙双眉，望着教室棚顶多盏照明灯，就差怆然而涕下了，只见他念天地之悠悠：“这里干啥要这么多的灯？我家就一个（盏）灯，灯多就浪费电，浪费电不就浪费钱呀。”话一说出，惹得保育员老师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正确地引导他。因为懂得珍惜能源的初心多么可贵！

　　他说的有错吗？可室内环境设计也没错，那这个问题应归咎于谁？我为此也很惝恍。

　　三则

　　历来我的称谓只有老师二字。因他的到来，我有了特殊的称谓——大老师。自然“小老师”的称谓就被冠在比我年轻的保育员老师头上。第一次从他嘴里冒出这个称谓是在一次午睡时，保育员老师安顿好了他们睡下，就打开了自己折叠的简易床。被他看见，指着折叠床严声厉色地质问起保育员老师：“你为什么动大老师的床？”

　　保育员老师忍住笑告诉他：“这是我的床呀。”

　　他不信，又问道：“那么大老师的床呢?”保育员老师指了指我的那张床，告诉他在那里。他这才收回一脸愠色。

　　但他对一个班级两个老师的布局产生的迷惑还耿耿于怀，回家问其奶奶，为何一个班里有大老师还有小老师？奶奶告诉他，你一个人都要我们好几个人看护，何况幼儿园里那么多孩子，既要教你们知识，又要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一个老师能看得过来吗？他这才释惑，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

　　四则

　　每次午睡时他都把自己的书包和衣物包揽在身边，嘴里念念叨叨想爷爷的话。一次我走过去，蹲在他的床边，问他为什么只想爷爷？

　　他睒着一双略带忧郁的大眼，看了看我，忽然眼里露出一道暖亮的神彩，避开我的问题，单刀直入地说道:“过年时，我在家里老想你了。”

　　“过年时？那时你还没来这里，我们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想我的？”小滑头，我把玩着他的讨喜言辞，在心里暗笑着。

　　“我在妈妈的手机里看到你的。”他显然看出我对他的不信任，猛地皱起眉头，连眼神里都迸射着不可疑我的抗议。

　　哦，我忽然想起，年前他妈妈就跟我加了微信，给他报了名。但我怎么确信他想我是真的呢？我摸了摸他的小脸，问道：“你真的在家想老师了？”“真的，我没骗你，老师。”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让我不忍再去试探他了。“行，老师相信你。”我朝他的小鼻子爱抚地刮了一下。

　　五则

　　某天，有位小朋友把他用石头打人的事告诉了我，在他身上这已经是再

　　发事件了。我立令他过来，他竟气汹汹地从活动场地向我跑来，先发制人状告道：“是那个黑孩子让我做的。”

　　我知道他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还要把过错转嫁到别的孩子身上。这是我最感到恐慌且亟需解决的问题。

　　“哪个黑孩子？不要给人家起外号，他叫什么名字？”我严声厉色面对他。

　　“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他就是黑黑的脸······”他还在为自己的过错找拓词。

　　“你把他带回来。”

　　在我的吩咐下，他乖乖地走了过去，把那个他叫做“黑孩子”的男孩带到我身边。

　　经核实，那男孩确实让他拿石子，但拿石子打人的事是他自己做的。

　　事实面前，他像漏了气的气球，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弭无踪。整个人都蔫吧下来。

　　六则

　　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认知度，他会结合小朋友名字或他们父母的工作特点，冠以小朋友们具有特色的名号。当然其中避之不及给人起绰号之嫌。比如，人家名字含“lu”音的，他会用长颈鹿的称呼与人为善。被人家警告几次后，依然乐此互动。

　　人家父母包了鱼塘，他因叫不出那孩子的名字，就用“鱼塘的孩子”的称谓与人共处。人家自然不喜欢他这样叫，于是抓住他的双肩摇晃着，大声纠正着：我叫xxx，不是鱼塘的孩子！

　　他则一脸无辜、受伤的神情，推开人家的手驳斥到:你家就是开（包）鱼塘的嘛，我没说错！人家愤然将其告了老师，在老师耐心的纠正下，他只好情非得已接受这个事实。

　　以上种种并非包罗了他迥于其他孩子的天性，但他的巧言善辩和机敏灵动，是其他孩子不具备的，着实令我耳目一新。针对这样的孩子，批评教育不可避免，因材施教更是不可缺项的。

　　因园所外环境是与学校一体化的格局，经过长长的走廊通道去往厕所的方向，孩子们必经一年级、二年级和一楼教导处。大多数孩子都会遵章守纪，不违背校方的明文规定。偏偏他会满走廊跑，好像一走出教室，他身体里安装的小马

　　达就不受约束，发动起来跅弢不羁的。有时边跑便喊，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勇士，才不管前方有什么埋伏，被校方老师逮着几次，说服教育一番，下次还会故伎重演。但他接受了上次的教训，知道路经哪里该停歇下脚步，而且再见到老师时，主动迎上前去，道一声：老师好。忽然180°大转变，老师为之惊讶，还很喜欢与他搭讪，有问有答，来者不拒，好一个善言巧辩的男孩。老师会给与他这样的评价。回园所里，他会喜滋滋向我炫耀。我会趁机鼓励他继续做个好孩子。但不久又会被一个个从厕所回来的孩子状告说他如何在走廊里跑，如何在厕所里喧哗，洗手时如何玩水······如何如何的状告声每天基本不间断。

　　谈心、说服、教训甚至严声厉色，我在这样一个逐渐由五龄孩童过度到六龄孩童的男孩身上，经受了耐性的极限挑战。摸索中我发现他喜欢听故事，每次我讲故事他会神情专注，安静的聆听，完全沉浸在故事中。蓦地针对他和其他的孩子我找到了寓教于乐，因材施教的方法。我会在我讲的每个故事中，穿插身边的某人某事与故事巧妙衔接进行说教。比如有的孩子喜欢拿人家东西，结合故事，我会隐喻让孩子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像故事里的某某，被小朋友离弃，但经过老师的教育，只要他（她）能改过，会像某某那样，不仅不再随便拿人家东西，还会变成一位拾金不昧的好孩子。在这样一个个故事的引导中，他明辨了善恶爱憎之分。脸面上会表现出强烈的对应情绪。讲到凶狠狡猾欺凌弱小的角色，他会眼露憎恨之光；讲到那些需要保护的角色，他目光会变得暖亮而慈善；讲到正面的事例，他会在下面说也要成为这样的人；讲到反面的事例，他也发表自己的观点说，这样是不对的。

　　有一次放学奶奶来接他，他表现出不太迎合的情绪，后来询问得知他不大喜欢奶奶。我就找来智利女作家玛利亚·荷西·奥罗比特·伊·黛拉著的《奶奶好像······变样了》的绘本讲给孩子们听。这是一本向世人传达美好的亲情和爱的书。书中的孙女，一个曾经不喜欢奶奶住她房间的女孩，在得知奶奶得了阿兹海默尔症后，力所能及担起了照顾奶奶的日常所需的事宜——喂奶奶吃饭，和奶奶一起睡觉，陪奶奶散心······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感恩和爱心的女孩。

　　“奶奶没有变之前，是’我’的守护天使，带给’我’温暖和爱。奶奶变了，是因为她病了，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她开始变成一个孩子，这个时候，’我’来守护她……爱是一种轮回。你曾经牵着’我’去看世界，’我’会带着你回望这个世界。无论一切如何变迁，爱是永恒的纽带。”

　　故事讲完了，我惯常会结合身边的孩子们如何对待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做一番调查。大多孩子都是跟隔代的老人生活在一起。有的是姥姥，有的是奶奶。我问孩子们，有没有嫌弃自己的姥姥或奶奶的？孩子们都摆着小手说自己没有嫌弃。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摇着头说没有。我又说，那如果姥姥或奶奶也得了书中小女孩的奶奶那种病，你们会不会嫌弃？啊？也得了那种病？孩子们重复我的问话，却都没有表态。我忙重申了一遍，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有一天她们得了这种病，你们会怎么做？孩子们互相望了望，有个男孩率先说，我会好好照顾姥姥。我会照顾奶奶。我也会······孩子们开始附会，你一句我一句。只有个别的不言语，其中也包括他。我见机问他：你呢？假如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嫌弃奶奶？他微微皱着眉头，撅着小嘴，茫然地看着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或许是我的问题太沉重了，使他小小的心灵难能承重如此这般未知的生命之重。我正准备就此作罢，不再逼问他时，他却认真地说道：老师，我奶奶不会得那种病的。嗯，我知道了，你还是爱奶奶的，不希望她生病是吧？他爽快地点了点头。

　　时光匆匆，不断成长中的他，不再像以前那么顽劣了。尽管偶尔他还会在小朋友当中捣鼓出些事来，尽管午睡还会弄出一些声响来，但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在他身上依然体现着。而且随着时光的流转让我不断看到他身上的闪光点：不论我们哪位老师给他辅导完功课他都会礼貌地说声：谢谢老师！在校园里无论遇到年老或年轻的老师，他都会主动问好，还包括保洁员阿姨，一声“奶奶好”会让保洁员阿姨顿时笑逐颜开； 晌午去食堂吃饭时，每次阿姨给他打完饭，我们都会听到他响亮的道谢声；谢谢阿姨。

　　这些简单且必备的礼貌用语的运用，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具备的。在我园所里，唯有他一直在执守着。当然这也与他的家庭教育有关。

　　那天放学我把他亲自送到他奶奶手里，顺便跟他奶奶反应了他近期的表现。六十多岁的奶奶感激地对我说：“我们真的很知足了，这要不上幼儿园，这孩子在家还不知什么样子了。谢谢你把他打造成这样。”

　　我听了忍俊不禁，“打造”这个词确实佷新意，尤其用在他身上，我忙调侃说：“但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把他打造成成品，这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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