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3-22 13:17:01 | 作者:晓叶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3次
对爷爷最早的记忆应该是我两三岁那年的凌空一镢头。模糊记得爷爷领着我到地里刨花生,他让我坐到花生地里玩,自己抡起镢头哼哼的把花生一把把的刨出来。看到满地的花生,我高兴地跑来跑去,最后竟跑到了爷爷的镢头低下……只觉得头嘣的一声,而后便是爷爷哎呀的大喊……
那次我母亲跟我爷爷闹翻了天,说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跟他没完;奶奶更是不停地埋怨他,煮了很多鸡蛋给我养伤。爷爷只是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的抽他的旱烟,不敢言语一声。(现在想来,当时不过是擦破了皮,若真的劈到脑袋,估计我现在不是弱智也是残废了。)
沉默并不是爷爷的个性,他在部队复原回家后一直是村里的大队书记。谁家有个矛盾纠纷,他总要上门调解,有时还把双方当事人请到我们家来“上政治课”。在部队当过班长的他,嗓门胜似小钢炮,当-当-当,一阵猛批,爷爷就会把人家给镇住。再上上纲,上上线,问题就解决了。那时在我的睡梦中常常可以听到爷爷那“铿锵有力”地训导,心里常常感到无上的骄傲,毕竟自己的爷爷太威风了,呵呵……事情一解决,爷爷就有酒喝了,不醉不归成了他的“光荣传统”。不是被人家架着送回来,就是踉踉跄跄的自个儿摸着墙根往家来。有一次我在大门口看见他摸着墙根挪过来,高兴地跑上去扶他,没想到被他满身地酒气熏个够呛,五六岁的我险些被他压倒在地上。
喝醉了酒的他,最愿意给我和哥哥讲他那“辉煌的过去”。于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爷爷的光辉历史。他当兵十几年,在战火中出生入死。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有爷爷的份儿。徐州战役中,他和战友被敌人层层包围而化险为夷;在泰山战区为躲避炮弹而险被巨石砸死;躺在南京总统府的大院里第一次看到电灯……每次他都讲的眉飞色舞,气宇轩昂。我和哥哥常常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伴随着他那跌宕起伏的讲述,而心潮澎湃。虽然有时也怀疑他的故事,可看看爷爷满腿突起的筋络(据爷爷说是过河是冻成的)便无话可说了。后来,哥哥参军入伍,估计就是因为那时听爷爷故事的缘故。
偶尔,他也会讲到自己“大意失荆州”的尴尬。那是一次伏击,爷爷和几个战友埋伏在玉米地里,他们要在这里等着抓一个伪军。这条路是那位经常经过的地方,高高的玉米秸正好适合埋伏。目标出现!几个战士一跃而出,我爷爷冲在最前面,那小子拔腿就跑。一直追出二里地去,人还是跑了。我们听到这里总是很遗憾,一直以为要是自己一定会追上那厮。“你怎么会让他跑了呢?” 我们问,“差点就追上了,没想到自己的扎腰带给挣断了,哎!后来还因为这事儿,我受了处分呢,谁愿意啊。”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总忘不了吧唧一下嘴,估计是在自己两个孙子面前露怯面子上过不去。可能是爷爷英雄的故事太多的缘故吧,我对他的这次“阴沟里翻船”印象格外深。
在爷爷一遍又一遍的故事里,我和哥哥慢慢长大了,而他也到了坐到墙根儿晒太阳的年龄。在这十几年里,他承担起我哥哥上学的责任,用一天天的劳作换来可怜的几张票子,然后装进我和哥哥的书包……哥哥当兵那年,因为身高的原因险被淘汰,爷爷拽着哥哥找到武装部,慷慨陈词一番,可能讲了自己的经历和对孙子的期望吧。最终领导被感动,我哥哥走进了军营;在我考上师范的那年,又是爷爷拄着拐杖跑十几里路到政府寻求帮助,圆了我的求学梦;当我哥哥在外谋求发展的时候,他东借西凑,倾其所有…….其实我知道他是很要面子的人,从不求人。他逢人便说,自己的盼头在他两个孙子身上。别人要是跟他说:你有两个好孙子!他总会满足的而又近乎骄傲的露出笑容。每次回到家,看到那一堆儿老人中的他,我都一定会站在他的身边蹲上一会儿,握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任他问这问那……
爷爷人老了,但在村里参政议政的热情依然不减。他常到村支部反映老百姓关心的问题,起初人家还尊重,后来干脆就是爱搭不理。记得那年春天大旱,百姓们忙着种庄稼,可山坡的水池里却滴水不见,爷爷跑到大队要求在水池里放上水。负责放水的那位领导不屑的说:“谁给钱,我就给谁放,你要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就自己出钱给大家放一池!”爷爷气得不轻,然而他真的自己掏钱为村民们放了满满一池水。奶奶埋怨他:你这不是出风头吗?他一拍桌子,一瞪眼:“我是党员!”
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党员,实在了一辈子,坚强了一辈子。可在奶奶走后不久,他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有几次他竟瘫倒在暖暖的夕阳里。我和哥哥带他到医院检查,是脑血栓和脑萎缩。他一天天的变得迟钝,于是我一有时间就跟他聊那些他曾经的辉煌,他每次都表现的饶有兴致,像个兴奋的孩子。虽然那些故事我已经听了几十遍,可我还是愿意听他一遍遍地讲,讲到某一处,我会做出崇拜的表情――即使是装出来的,他照样满脸的骄傲。从那时候起我知道,若想让一个人高兴,一个办法就是不断让他回忆曾经的荣耀。
然而爷爷还是走了,在那个月亮圆圆的晚上。
今天我写下这些文字,虔诚地献给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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