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

　　晚间去物业拿快递的时候，看着快递上的名字微微一愣，除了发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我这个名字了。打开箱子是比我拇指大的醉螺， 下酒的好菜！快递是我爸寄的，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说过话了，我的文字里很少写到我爸，甚至我到了无锡以后把名字改成了张妙妙。    打开醉螺的那一刻眼泪不争气的巴巴地掉，我不想给他打电话，虽然明天是他生日，可是我不想给他打电话。    一个多月前他结婚了，和那个女人，我们姐妹仨炸开来了。和谁都可以，但那个女人不行，她伤害了我妈。从文字到语言，从理到情，从忍到破口大骂，我爸说已经拿了结婚证了，好了，终了。我们仨都说，那就当我们仨都死了吧，您幸福去吧！    我爸这时候却不骂了 用文字在群里写到：跟你们仨商量最后一件事情，我以后的房子留给小燕子，你们在老家都有房子，她没有，我怕她哪一天需要一个归宿。我回：我不要，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回去住那女人住过的房子。说完我就把手机扔了，我知道我爸一定又在骂我不知好歹。    我小的时候就不知好歹，我爸一辈子贪酒。我小的时候他喝酒，我妈就给他煎两个荷包蛋下酒，我妈一煎鸡蛋我不管吃没吃完饭，马上就溜了，因为只要我在旁边我爸就吃不下两个鸡蛋了，非要逼着我吃一个。我那时候经常咳嗽，过去的人总认为咳嗽是“亏”的，得补。于是隔三差五我爸就去用弹弓打麻雀煎给我吃，我外婆每天用满满一勺油加许多白糖天天给我煎“油汪蛋”，以至于我见了油煎的东西就跑，我爸一边把鸡蛋分出半个给那两个眼巴巴望着的姐妹俩，一边骂我不知好歹。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妹妹捧回来一只小狗，我仍然记得那只小狗被我妹妹捧回来的模样，小小的，黑白花，我上一年级的妹妹的手掌对它来说都是巨大的床。小狗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妹说她同学的妈妈说狗的尾巴是白色的不吉利，准备把它扔了，她觉得挺可怜的，就抱回来了。我觉得小狗碰到我善良的妹妹真的是幸运，于是我就给它取名“幸运”！   幸运还没睁眼，我就拿我爸背着姐妹给我买的牛奶喂它喝，可是我不会喂，它也不肯喝，弄得我满身都是，我气地骂它不知好歹。正好我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看洒的一地的牛奶骂我不知好歹，他发誓再也不会给我买牛奶了。不过，我没当真，反正他喝多了会忘掉的，果然他忘掉了，第二天还偷偷给我买牛奶。    我五年级的时候，幸运突然生病了，不吃也不喝，我把它抱到兽医站赖着不走，我让兽医站的医生给它打点滴。那时候我们生病小毛病多喝水发发汗，大毛病才打针吃药，打点滴是不得了的事情。我赖在兽医站使劲哭不走，非要医生给狗打点滴，那时候的兽医站是治疗鸡鸭牛羊的，没有给狗看病的。医生被我哭的没办法，让人找我爸来，我爸一进门就对医生说小孩子不知好歹，您别跟她计较，一边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剃须刀，三下两下把狗爪子上的毛刮干净了，陪着笑让医生试试。我想幸运大概是我们县城史记上第一只打点滴的狗。      可是不幸的是，我的幸运还是在两天后离开了我。我把狗洗干净，晚上睡觉也抱着，谁劝也没用，我就抱着我的狗傻了一样地睡着或坐着，学也不上。第二天下午，我爸拎回了一只黑背的小狗，那小狗个头不大皮毛闪闪的，尤其是黑色的背似乎要冒出油来，我爸把它拎到我面前一扔就不管了，小狗冲着我汪汪的叫，我瞟了一眼说：真丑！我爸去喝酒了，让我妈也去，我姐姐妹妹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那只丑陋的狗一直在我脚边哼哼唧唧或汪汪的叫，我只能放下幸运去给它拿吃的。晚上我爸回来的时候，小狗已经趴在我脚下打呼了，我妈悄悄地把幸运抱到院子的树下埋了，我看着打着呼噜的小狗对我爸说：这只狗真丑！我爸满口酒气的说：真不知好歹，这是刑警队的警犬生下的小狗还差几天满月，今天硬是被我抢来的，这不我还欠着你徐叔叔三顿酒呢。这狗结实，好养。小狗取名黑背，果然好养，没几个月就可以让我威风一条街了。  我们那会最难考的是中专，许多农村的孩子都考中专，因为考上中专就可以转户口成为城里人了，还包分配工作。我记不清我当时志愿填的是什么，反正我没听我爸的话填高中，我根本不需要早早工作，也不需要农转非，受过高等教育的老爸希望我好好读高中然后大学什么的，但是我偏不，我一所高中没填。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是一个中专，律师专业，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我一看不干了，因为那个中专就在我们县城，我急于摆脱一段离奇的感情和一段黑色的记忆，我一定要去外地读书。该报名了，我呆在家看书睡觉，我爸催了我数次我死活都不去。我爸说那读高中吧，读高中才是正确的方向。我不肯，我爸火了问我究竟想干什么，我说只要不在县里读书，哪都行。    我记得那已经是八月底了，我爸是连夜把我的档案从教育部门拿出来送到JH的，第二天他黑着脸回家，骂我不知好歹。    我离家的那天，我的黑背一直追在车后面，等我放假回来我才知道，就在那天它追着我坐的车不知道跑到哪里了，一直都没有回来，这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我毕业以后，我爸已经调到市里工作了，他给我安排在物资局上班，那时候的物资局是多好的单位，我记得我家经常有人送东西或者钱，钱我爸不要，一般只留下水果，所以家里到处都是水果，这框没吃，那框已经烂了，这也许是我至今不喜欢吃水果的原因。可我没去物资局上班，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不想活在我爸的眼皮底下。我和我爸吵的很凶，我爸骂我不知好歹，迟早会后悔的，于是我想让他后悔骂我，后悔毁了我的爱情，我迅速地找了个人结婚了。果然，他哭了。  后来我离了婚，然后又结婚就这样折腾着。我爸一直都不看好我的生活，我自己也不看好。  我只是在结婚的第一年和第三年去过我现在先生的家，第一年，他们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我们离开一直都在讲要个孩子，我那时已经30岁了，我知道他们的感觉，可是我不爱听，也不想要孩子，因为这场婚姻里没有足够的爱让我有生孩子的底气。  但，我的孩子还是在我婚后第二年奇迹般的来了。      第三年，我带着孩子去了先生的老家，孩子水土不服高烧不退，我在医院守着她，我给我的公婆打电话说熬点大米粥喂孩子，可是等到天黑我也没见个人影。我回无锡的时候，女儿还咳嗽不停，我的公婆看了一眼女儿说再生一个吧。我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至今都没回去过。                不回去逢年过节不是出去玩，就是回我爸那。我爸说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你这回来像什么话？我不理他，我还把我养的狗都带回来了，我的狗把车库里东西都咬烂了，我爸一边把饭店打包回来的骨头喂狗一边骂我不知好歹多大的人了还玩物丧志。    我装着没听见，我睡我的觉。我爸不让我睡，他非要我把床头的早饭吃了再睡。我看看外面风呼呼的，我说以后别给我买早饭，我不吃。我爸说他睡不着，活动活动也好。    我睡眠差，我让他去给我买安眠药，他骂我迟早得老年痴呆，我说反正你看不到，你就别烦了，你给我去买药。我爸不给我买药，他每天都做饭，拉着我喝酒，我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我爸又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酒鬼，姑娘家不像姑娘家。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酒不多的时候，我也想做个好姑娘，我吃完饭抢着洗碗，我爸马上把我赶走说我洗不干净还浪费水，就像他做饭的时候我想帮个忙，他总觉得我站那碍事，让我放狗去。    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我爸生日了，我不会打电话给他的。我承认我不知好歹，他对不起我妈，我对不起他。    可是，我特别特别想和他吵一架，想知道究竟是谁错了，或许我们都错了，都不知好歹，不去珍惜现在拥有的，然后终其一生去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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