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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宅

时间: 2020-03-10 18:09:03 | 作者:沉月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1次

老 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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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月:末路上,追着晚霞,与日月同辉。

  对老宅的眷念,总有些愧疚,那些年为了远离家的烦恼,躲得远远的。阔别三十二年,重访老宅,心里便有点久违的感动。

  走进古镇的上场,一张张淳朴、善良的面孔,陌生而又似曾相识,不经意的颔首,浅浅的微笑,心里亦是温暖;走进大院,邻里的热情扑面而来,一句寒喧,一句问好,都会让你热血沸腾;走进老宅,满屋子都散发着母亲的气息和父亲的味道,父慈母爱,真真切切。

  然而,触景生情,又有几分酸楚,几分烦恼,几分忧伤。父亲的叹息、母亲的低泣、二哥的吵闹,不绝于耳。

  循着二哥的声音,惴惴不安地走进第一间南屋,铁床还牢牢地固定在原处,石磨不见了。我似乎有些失落,搜寻着退出了那间屋子,乍见石磨静静地卧在天井的旮旯处。看着石磨上锈迹斑斑的铁链,烦恼和遗憾交织在一起,禁不住淆然泪下……

  一九七四年,狮市区粮站的邱主任患病去世,会统股长调走后也一直缺着,父亲时任牛佛区粮站主任,母亲是会统股长,局里决定调他们过去主持业务。

  那时二哥患精神病已经四年,我们住的地方只有三间房,对二哥的监护是父母最头痛的事情。二哥犯病时,防止他出去闯祸,天天都得有人跟着。记得有一次,他从家里跑出去,母亲稍迟了一会儿,追出去已不见人影。后来,我们全家出动,找遍了大街小巷,旮旮旯旯,都不见他的影子,那天,二哥没有回家。两天……三天……四天过去了,沒有二哥的消息,母亲着急得快崩溃了。外公对她说:“找他干啥子?随他去嘛!疯子不晓得有啥子好稀奇的,他不回来倒还省点心!”。“疯子,疯子就不是人啦!”,母亲冲着我外公说。

  第五天上午,老家的派出所打来电话,叫我们赶紧去领人。父亲急忙找来一辆运粮的卡车,到六十公里外的童寺镇把二哥接到后,直接送进了市精神病医院。后来,听父亲讲,二哥饿了去抢包子铺的馒头被逮着,老板见他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也没有为难他,招呼俩个人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

  二哥住院后,家里清静了许多,少了烦恼,全家人也都省心了。约莫过了两个月,医院打电话来要我们去接二哥出院。那一次二哥回家时,人倒是老实了,可是头发全掉光了,几颗门牙也沒了,瘦得像一根柴火棍,整个人形都变了。我问母亲二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母亲说,二哥在医院昏迷了十多天才抢救过来。问过医院,医生说是药物过敏。

  狮市区粮站的宋支书,是南下干部,人非常好。他晓得我们家的具体情况,把这座深宅小院腾给了我们居住,还在第一间南屋安放了一张铁床。

  这次工作调动,父母十分满意,搬家的时候,二哥还犯着病。父亲提前找人弄来一块二百多斤的石磨,搁在第一间南屋,又到铁匠铺打了一副脚镣。我们到了狮市以后,我把二哥哄进了老宅,趁他不注意,大哥和父亲的同事一起动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锁在了石磨上。那天,二哥吵得特别凶,不绝于耳的哭闹声打破了老宅原有的宁静,帮我们搬家的阿姨们看到这般情景,都难过地掉下了眼泪。邻里的李奶奶听到哭骂声,杵着拐杖进来,看到二哥戴着脚镣被铐在石磨上,指着我母亲说:“你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儿,像狗一样地栓在磨盘上!”妈妈抱愧地点点头,也没吱声。因为她知道,解释是多余的,谁晓得一个疯子的母亲心里的苦楚。

  晚上,宋支书来家里坐了一会儿,他对父亲说:“还是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吧!”父亲叹了口气,即愧疚又无奈,“四年了,哪里还有钱往医院送啊!欠下的帐不说,光这一大家人的开支已捉襟见肘,即便是半费医疗也负担不起长期的住院费啊!”宋支书也明白,这种事搁到谁头上都是坎。

  四兄妹中,我与二哥最亲。他大我一岁半,小时候我俩天天粘在一起,一同上学,一块玩耍,好事他总是让着我,做了错事,挨打受骂都是他。二哥十二岁得病,看着他疯疯癲癫的样子,心里又痛还烦,那时候我最怕看见别人逗他,或叫他疯子。每次二哥犯病的时候绑他,我都下不了手,远远地躲在一边,有时还会偷偷地哭。唯有一次二哥闹得很凶,大哥去绑他,他掏出水果刀扎在了大哥的手臂上,情急之下我上去踹了他一脚,沒想到踹着他的裆下,当时二哥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母亲上来推我一把,“你干啥子,他是你二哥!”。其实,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没有分辩,为这事我难过了好久好久。

  二哥的病总是反反复复,好的时候和正常一样,嘴甜又肯招呼人,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叫得人心里乐滋滋的,街坊邻里都很喜欢他,对他十分和善。二哥发病的时候,六亲不认,见谁都骂,心慌时,四处串门,不管人家乐不乐意。街坊邻里知道他犯病了都忍着他,哄着他,不会跟他计较。而且,二哥一犯病,对家里的人都很警觉,很反感,每次都是街坊和父母的同事把他哄到家里,再强制地铐在石磨上。

  虐心的日子一直熬到一九八四年。局里允许二哥在精神病医院的住院费实报实销,并同意在本单位抽一名职工到医院陪护。从此,二哥彻底解除了镣铐,住院一年后康复出院。一九八六年二哥招进大新集体工作,一九八七年跟随父亲调入县植物油厂,那时母亲已退休,外公已去世,我们一家就此离开居住了十五年的老宅。

  二零一三年母亲病重时,二哥犯病住院,在母亲弥留之际,不停地念着二哥的名字。五年后母亲冥诞之日,父亲患胰腺癌在医院去世,二哥和大哥他们一起赶到医院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二哥站在病床前对着父亲的遗体说:“爸爸,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您放心去陪妈妈,不要担心我,我乖,我听您的话,我会按时吃药……”,当时在场的医生、护士,还有好多人都被二哥真情朴实地告别感动得流出了眼泪。

  二哥十二岁得病,父母一直陪着他,五十年不离不弃。现在父母走了,我们会将亲情的接力棒从父母手中接过来,关心照顾好二哥及他的家人。

  带着沉重的回忆离开老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父母在,人生自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当年为了躲避烦恼,失去了好多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现在想找回来已经沒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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