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词帝

　　佛对李煜是公平的，关闭了他所有的门，还给他留了一扇窗子。命运虽然剥夺了他的江山、剥夺了他的美人、甚至剥夺了他自己的卿卿生命，但还是给予了他另一样东西——那就是词。而他的词比起他的江山美人更加流传千古。李煜开婉约词宗，后人称李煜为千古词帝，绝不是浪得虚名。倒是真应了赵翼的“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的确当家、国不幸的时候，世人往往因为忧郁沧桑，写出绝佳的诗句。故有人云：“忧郁出诗人”，李煜的经历又岂止是忧郁？

　　王国维对李煜的词极为推崇，在他的《人间词话》里，连续几章对他的词大加褒赏。清朝有一个词评论家周介存，他认为李煜的词不如温庭筠和韦庄写得好，就引起了王国维的异议，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什么意思？李煜比温、韦的词，关键在于“神”。

　　其实，利于前期的词无论是立意、还是句读，还是欠火候的。在他做皇帝以前，他的词大有隐逸之风，像写的《渔父》，就很有这个风骨：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文学艺术细胞极为丰富的李煜，最初是没打算名做皇帝的。再加上太子哥哥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索性就写写诗词，练练“金错刀”，为了表示无意皇位，就整出了些“一壶浊酒钓风流”的词曲。及至后来，与大小周后卿卿我我，就又写出了不少宫廷迷离之音，风流香艳之词。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

　　金炉次第添香兽，

　　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

　　酒恶时拈花蕊嗅，

　　别殿遥闻箫鼓奏。

　　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

　　春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水云闲，

　　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

　　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一直到了家国破碎，把千般愁苦，寄予诗词之中，才出了大境界。像他的《虞美人》、《乌夜啼》、《相见欢》都是这时候的心情写照。而这些词就是传唱至今的李后主词的精华。王国维先生评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就是说，到了李煜这里，词才由半遮半掩的秦楼楚馆的优伶小曲儿，变成了可以拿到大台面上，走入正式场面的公开化。可以说，尽管赵匡胤平了李煜的三千里真江山，而李煜也真是开了宋词的江山。

　　王国维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李煜最终以妇人之仁丧了江山，却也以赤子之心梦圆词帝。人生带点缺憾才是美的，凄美也是美！

　　江山美人一并夭，

　　空王未必为君骄。

　　千古词帝终是梦，

　　徒留后人说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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