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本文作者：子鱼&陆梨

　　小小的针孔摄像头，好像一只蝉的眼睛，看起来乌黑发亮。

　　夏眉的手却在轻轻颤抖。一套针孔摄像设备，没有半斤重，可此时却好像重有千斤，压得她胳膊发酸。

　　要不要安？到底要不要安？

　　无数次的问号出现在脑海里，夏眉感觉到脑袋都要炸开了。

　　结婚五年，她第一次面临如此重大的决择。她很清楚，只要这个小小的东西一安上，自己与丈夫叶宏之间，就有了一道看不见的裂隙，多年的感情很可能破碎掉。

　　两个人是初中同学，大学一直通信，毕业之后，感情很快升温，等到各自的工作稳定之后，就结了婚，二人的感情从没有起过波澜。夏眉是做销售工作的，经常出差，有时一走就是一周甚至半个月，叶宏是公务员，在单位是个主任，级别不算高，也不算低。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而且商量着明后年就要孩子。

　　然而就像风起于青萍之末，自打过了年，夏眉开始一点点感觉到叶宏的变化。自己出差回来，他献殷勤的时候少了，出门上班时吻别的次数少了，给自己买小礼物的次数少了。平时在床上，也很少抱着自己睡觉了。

　　这些尚不足以引起夏眉的怀疑，可是有一次她回到家，叶宏不在，夏眉从床上发现一根长长的女人头发，明显不是自己的。自己从结婚之后，就没有留过长头发，都是精干的短发。这个意外发现，夏眉好像五雷轰顶一般，家里出现了别的女人的头发，而且是在床上……夏眉第一次开始怀疑丈夫了。

　　可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没有用这根头发来质问叶宏，因为她想到，这种事情背后可能的情况太多了，叶宏完全可以说是无意中粘在衣服上带回来的，或者自己哪个哪个亲戚朋友的。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夏眉深知这一点。

　　正好自己做的是销售工作，于是她就托朋友在国外带回来一套精致小巧的针孔摄影机。思想斗争了一番之后，夏眉一咬牙，安！

　　只要不被叶宏发现，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如果叶宏没有和别的女人有染，我再把这东西拆除扔掉，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夏眉按照说明书，把这套针孔摄影机安在了卧室墙上的一个没有用过的空调插座里，摄像头正好对准插孔，可以拍到整个卧室。

　　做完了这一切，夏眉的心却更加紧张，正好第二天她要出差，所以这一天她安好了摄像机之后，就打开了设备。

　　这套设备很先进，里面的存储卡容量很大，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拍，可以连续拍摄一周。

　　夏眉怀着不安的心情出差了，过了五天她实在忍不住，提前回了家。

　　家里没人，叶宏应该在单位上班，夏眉拆开插座，拿出存储卡插在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开始快进着浏览。她的心怦怦乱跳，好像做贼一样。她甚至想，如果没有发现异常，自己马上把这套设备扔了，然后好好补偿一下叶宏。

　　前面三天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叶宏回家，看手机，然后睡觉……

　　可是第四天的中午，出事了……

　　电脑画面上清楚地显示着，叶宏和一个女人进了卧室，他们热烈地相拥，宽衣解带，倒在床上……看他们的举动，就好像干柴烈火，燃烧彼此！

　　在自己与叶宏的那张床上！

　　夏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看过不少类似的段子，也听过不少同事间的八卦故事，可她从来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婚前深爱自己的丈夫，居然在要孩子之前，就背叛了自己。

　　夏眉的怒火刹那间升到了脑门，她几乎是吼叫着打通了叶宏的电话：“你给我回来，马上！”

　　叶宏那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挂断了手机。

　　夏眉有个毛病，一生气就想吃东西，于是她冲进了厨房，给自己做饭……

　　她的手在抖，怨恨，愤怒，悲伤……

　　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折磨着她。

　　夏眉好像灵魂出窍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十分钟之后，叶宏推门进了卧室，夏眉听见门响，也从厨房走进卧室。

　　叶宏坐在床头，冷冷地盯着她，夏眉把电脑屏幕朝着叶宏一转，用手一指：“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电脑上正是叶宏和那女人滚在床上的画面。如果换做一般人，肯定会非常惶恐，手足无措，言语支吾，可是叶宏没有。他表现得非常冷静，甚至是冷漠，一种可怕的冷漠。

　　他是背着自己单位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回来的，听了夏眉的话，看到了那个画面，叶宏也不说话，只是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然后夏眉就从叶宏的笔记本电脑里看到了惊心的一幕……

　　那是她自己，正在卧室里安装针孔摄影机，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脸问我，你又是怎么回事？”

　　叶宏冷冷地对着她。

　　双方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夏眉突然指着叶宏：“你……你一早就安上了摄像机，你想干什么？你怀疑我？”

　　叶宏冷笑：“这就要问你了，一年以来，你出门带香水的次数多了，回家后也不要我接了，甚至我们夫妻之间你也不那么热烈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你的变化。你瞒不了我……”

　　说着，叶宏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夹，那里是一张照片。夏眉仔细看去，很明显，照片是在街头拍的，从清晰度来看，是用手机拍摄的，照片里是她。

　　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半扶半抱着她，一起走进一家宾馆。

　　夏眉想起来了，这是年前的时候，她出差到了一个城市，陪客户喝酒，喝多了，不得已给一个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那大学同学是她的好朋友，正好毕业到了那个城市。他们之间真的是纯友谊的关系。同学把她送进宾馆，什么也没发生。

　　“你跟踪我？”

　　“我才没那时间跟踪你，花几个钱就好了。”

　　“你……我和那同学没那种事，我跟你提过很多次他，你知道的。”

　　“多说无益。”

　　“那我这视频里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我偷拍你。”

　　“我找了个小姐，既然你非要看，就满足你一下得了！”

　　叶宏说这话，梗着脖子，眼神里却有泪花在闪——委屈心痛的泪花。

　　“那长头发？”

　　“也是我放的！”

　　夏眉不解地看着他。

　　“一个男人，被挚爱背叛，还能……怎么样……”

　　我收了幻镜，夏眉从梦中醒来。

　　“我还要看！”

　　“后面没有了。这也是我给你按照你们故事的逻辑往下推算的，你们没到那一步，就结束缘分了。”

　　“是的，没到那一步，就起火了……”

　　我是孟婆，坐在奈何桥边送别尘世的人。那些因为误会而死的，我会留他们坐会儿，告诉他们误会在了哪里。

　　这个夏眉因为婚内的一丝怠慢，引起丈夫怀疑，最后又怀疑丈夫。

　　他们的故事没等叶宏上楼就出事了。

　　夏眉在家等叶宏，等得五内俱焚，厨房坐着锅，她心不在焉，水溢出来扑灭了火，她浑然不觉。

　　又因为她心情烦躁，不知如何平息，拿起了丈夫的一支烟。刚刚点着，房子就着了起来。

　　叶宏正好走到楼下，看见自家房子着火，飞奔上楼。

　　他冲到卧室找夏眉，夏眉已浑身起火。他拿起一条毛毯裹住夏眉，扑灭了夏眉身上的火。

　　他抱着她从卧室往外跑，然而就在他们快要出门的时候，客厅顶上的一架水晶灯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夏眉头上。

　　夏眉当场就死了。

　　叶宏抱着夏眉的尸体不愿离去，也葬身火海。

　　“孩子”，我斟了一碗茶给夏眉，“你们对爱情要求太苛刻了，接受不了对方一丝怠慢和变化，真正的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真正的爱情，除了欣赏对方的优点，还有包容。你们双方做得都不够。要知道，怀疑并不是信任危机造成的，是性格危机造成的。”

　　夏眉痛哭流涕。

　　“我到此刻才明白，在我认为他改变了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先他改变了。生活不会永远轰轰烈烈，总要归于平淡。守得住初心，才是爱情。”

　　是的，我说。

　　可是已经晚了。我心里又默默说。

　　我又给她斟了一碗茶，她喝下。我对她说，“走吧，上路吧。”

　　她说，上哪里？

　　我说直走向前上那座桥，那座桥上写着“大可示人”四个字，过了那座桥你就新生了。

　　她懵懂地向前走去。

　　我又斟了一碗茶，等待下一个人。

　　下一个就是她的丈夫叶宏了。

　　只见远远阳世的方向，飘飘荡荡过来一个人。此人衣衫褴褛，满面烟灰，浑身血迹。

　　我请他坐下，让他看我的幻镜，也给他斟好一杯茶。

　　我给他们斟的茶叫迷魂汤。

　　我请他们坐的那个石杌叫三生石。

　　我是孟婆，专业的摆渡人。阎君为什么让我来做这样一份工作，只因我是开天辟地以来轮回次数最多的一个人。

　　经历了太多轮回，有一天阎君让我看前生，那累生累世的怨念，误会，纠缠，执着，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从那以后我再不想轮回。阎君说我适合做这份工作。

　　因为我彻底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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