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里的烦恼

　　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六日下午两点整，在南方某著名师范大学本部露天综合体育馆里，正在隆重地举办2019届本科生毕业典礼。

　　学校和各院系主要领导、学校优秀教师代表、应届优秀毕业生代表、往届先进毕业生代表一个个都端坐在主席台上。校长头戴着红色的悬挂着黄色的形如灯笼穗状流苏的平顶礼帽，身穿着明黄色的，在衣袖和前襟部位镶嵌着红色的条幅，在V字形衣领处点缀着红、蓝、粉三种颜色的花样小图案的授位礼服；优秀毕业生代表和往届先进毕业生代表们都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戴着黑色的学士帽；其余的领导和老师，都是一身的黑白正装。人人都显得那么庄重、那么严肃。

　　主席台下整齐地端坐着身穿黑色学士服，头戴黑色的学士帽的应届毕业生。学士帽方形平顶，帽子正中缀有黑色流苏。从主席台往下看，青一色的黑，青一色的平顶，显得那样的肃穆，那样的庄严。偶尔一阵风吹过，那些代表不同专业学位的不同颜色的披肩以及学士帽檐左前侧中部悬挂着的黑色流苏随风飘动，使原本庄重得有点刻板的学士套装却又平添了不少活泼和飘逸之感。

　　司马奋蹄是应届优秀毕业生代表。他今年二十三岁，家住离师大所在的省城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城市。他的姓并不是复姓意义上的司马，只不过他的父亲姓司，叫司晨，母亲姓马，叫马晓玲，夫妇俩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司马奋蹄是他们的爱情的结晶似的，给他们的儿子取了这么一个姓名。像今天这样的本科生毕业典礼，司马奋蹄是第四次参加了。前三次，他是以优秀在校生代表的身份为师兄、师姐们送行而参加的。在以往的毕业典礼上，司马奋蹄是多么羡慕那些身穿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的师兄、师姐们啊，他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像师兄、师姐那样穿上这套毕业礼服，告别母校，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可是，当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司马奋蹄却没有一丝喜悦的心情。

　　此刻，身穿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的司马奋蹄坐在主席台上，脑子一片混沌，甚至于连自己在发言时稀里糊涂地说了些什么也已完全失忆，他只知道自己把预先准备好的稿纸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没有掌声，只有嘘声一片。

　　司马奋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优秀毕业生。大学几年，站在主席台上，面对成千上万的师生演讲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要是搁在平时，台上一个多小时的发言，他可谓是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从来就无需看什么发言稿的。可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十多分钟的发言，他竟对着发言稿也念错了好几处。

　　再过些日子，就要毕业离校了，司马奋蹄的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几年来，一直处得好好的女朋友也正和自己闹着天大的别扭，彼此僵持着，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态势。一切都是那么闹心、一切都是那么不如意，司马奋蹄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以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在一个人一生只会经历那么一次的隆重的大学毕业典礼上，口才优秀、心细如麻的他，居然闹出了那么多的纰漏，这着实令全场师生大跌眼镜。

　　每逢毕业季来临，大学校园便成了情感的海洋，多少离愁别绪在这里滋生，在这里流淌，在这里荡漾，在这里汹涌澎拜！或许有的同学正要到校园里每一个角落去到处走走？尽管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对他们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了然于心，可他们还是想把这一切再一次尽刻心底，生怕漏掉一点一滴；或许有的同学正在与哪个恩师依依话别，感谢恩师多年来的教导与栽培？尽管他们当中的某一位曾经受过恩师的严厉批评与训导，甚至这种批评与训导是缺乏根据的，然而同学们此时却只会记得恩师对自己的好；或许同学们之间正在举盏话别，醉意迷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朝夕相处、情深意重，此时此刻，却要各奔东西，天涯海角！此一别啊，不知何时能再聚首，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聚首！这些离愁与别绪，一时间铺天盖地般、没头没脑地泼过来，实在令人不堪忍受。儿女情长兮英雄气短！然而，司马奋蹄所感受到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p#副标题#e#　　由于学校的牌子响当当，早在几个月前，班里同学们的毕业去向便基本上已经明朗了，就连成绩比司马奋蹄差一大截的本省同学——那个被小玲子冠以“喂不饱”外号的黄谷多，也已被他们家乡的县级市一中确认接收了。现在，就剩下司马奋蹄自己一个人的问题悬而未决了。这并不是因为司马奋蹄找不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像他这样的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就算全校毕业生都失业，也轮不到他找不到工作。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落实工作，只是因为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而错过了很多被录用的机会而已。

　　四年的大学生涯，对司马奋蹄来说，是短暂而又美好的。弹指一挥间，毕业就像一个巨大的句号，把一段纯真而充满激情的青春岁月，把一段年少轻狂、充满幻想、如诗似歌的七彩年华给“圈”走了，留下的却是一个巨形的叹号，让人看着无尽伤感。毕业前的这些日子，就像手里紧握的流沙，越想挽留，便越要攥紧，而这有限的时光却越要从指缝间悄然溜走，连同那份在司马奋蹄心中曾经是那么美好的爱情也悄悄地带走了......

　　司马奋蹄和玲子是一个班里的本省同学。玲子家住师大所在的省城，她全名叫书晓玲，和司马奋蹄的母亲马晓玲的名字仅一字之差。班里的本省同学有三个，另外一个是来自本省的偏远地区的大个子黄谷多同学。

　　司徒马奋蹄是一个中等身材，圆圆的脸庞，白白净净的皮肤，略显有点胖，全身上下线条柔和得可爱的男孩子。他性格随和，举止斯文，谈吐自然大方得体，他常常把笑意写在脸上，俨然就是笑佛转世！身为学生会干部的他很得同学们的拥戴，大学四年，几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

　　玲子身材高挑，苗苗条条，长着一张小方脸，轮廓分明，留着一头和李宇春一样的青春阳光的小男孩发型，很有现代感。她任性、刁蛮、霸道、野气，行为举止率性而为却又善良纯真，俨然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她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两撇假胡子粘贴在鼻羽之下，假扮成帅气小伙子，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很别致的绰号叫“小胡子”。

　　这个顽皮的“小胡子”不但给自己起绰号，还特别喜欢给别人起绰号。他给黄谷多起的绰号是“喂不饱”，寓意是家里金灿灿的稻谷即使再多，也难以把这个牛高马大的黄谷多喂饱。他给司马奋蹄胡编的那些外号更是让人哭笑不得：高兴时，什么“神马奋蹄”啦、什么“马思奋蹄”啦，让你听着心里舒舒坦坦、服服帖帖的；不高兴时，可就惨了，像什么“死马也奋蹄”啦、什么“马粪思粘蹄”啦、什么“死马粪”啦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外号却让人听着老大不舒服。然而，对玲子“赏赐”的这些外号，司马奋蹄却很乐意地一一接受了。

　　司马奋蹄的随和以及他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使他显得很有点“娘”。玲子的任性、刁蛮、霸道、野气却又使玲子显得有点像“小爷们”。两人的性格刚好互补，加上两人身材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常被同学们戏说为鱼儿离不开水、称砣离不开称杆的般配的一对儿。

#p#副标题#e#　　司马奋蹄手间仿佛还攥着玲子那双芊芊玉手的余温，唇间仿佛还残留着轻吻她那柔嫩的脸颊的余味。他们曾经的过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还那么熟悉，一切都还那么近在咫尺......

　　手挽着手往返于宿舍区与教学楼之间；肩并着肩在大学城内环马路上晨跑；脸对着脸在教学楼教室里讨论学习上遇到的难题；头碰着头在学校食堂里你喂我一口你盘子里的蔬菜，我喂你一口我盘子里的肉丸；背靠着背沐浴着于午间的草坪上优雅地俳徊着的冬日的暖阳；他和她一起品尝学校西门口小食摊的美味小食；他和她一起蹲在校园里惜拾那些飘落一地的紫金花瓣；他和她一起合抱着玉兰树干，忘情地呼吸着玉兰花的馨香；他和她于往年的毕业季在浓浓的树荫下的丰盛的跳蚤市场中淘宝；他和她在孔子雕塑像前许下“追随夫子的步履，为人师表”的誓言，让孔老夫子见证他们将不遗余力地圆自己的教师梦的决心。

　　司马奋蹄和玲子这些如此频繁的“曾经”，这些欢歌与纵笑，这些温馨与浪漫，仿佛就在眼前未曾走远，这些相亲相爱的画面，这些缠绵依依的轴卷还历历在目。可一切却又是那么遥远，无论司马奋蹄怎么努力，他所能拼凑出来的却只能是一些过往的幻影，再也找不回往日那种真实的感觉。这些曾经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却如同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中离开了雪柜冷藏的雪糕转眼间便融化了，让人无法惜拾它的残骸。

　　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微妙，两个人说好上了也便好上了，有时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也根本无需非要去替他们找出个所以然来，即便是找不出所以然来，你也改变不了他们彼此相爱的现状；两个人说分开了也便分开了，谁也无法判断谁是对谁是错，你也根本无需去探究谁的对谁的错，即便探究出来了，也是枉然，你一样改变不了他们彼此已然分开了的事实。

　　就像爱无需什么特别站得住脚的理由，两个人甚至还来不及想象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的时候，两颗游离的心便因碰撞到了契合点而紧紧地粘合在一起一样，分手也无需什么特别靠得住的理由，两颗本来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的心会在谁也意想不到的时候，遭遇即使是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摩擦，也会轰然崩裂。

　　在外人看来，司马奋蹄和玲子，男才女貌，他们爱得那么如胶似漆，爱得那么缠缠绵绵，爱得那么甜甜蜜蜜，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这种简直无可挑剔的爱情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草草地收场了。就连他们自己也感到愕然，苦苦地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会因为这可以预见的毕业季的到来，因为选择工作的意见的不合而不攻自破，简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在大学毕业后何去何从，这件人生大事问题上，玲子心里一直就很矛盾，她模棱两可，飘忽不定。

　　她爱司马奋蹄，她多么想和司马奋蹄长相厮守。曾几何时，她的意志是那么的坚定，坚不可摧；曾几何时，她还设想着可以抛下疼她爱她的父母，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繁华的省城，离开她在都市人生里结交的，于烦闷抑郁中可以互诉衷肠的闺密金兰，跟着司马奋蹄浪迹天涯，去到司马奋蹄所在的小城市，当一名孩子王，教书育人，过一种无欲无求的恬淡的生活。可是，越是临近毕业，心里越是矛盾，越是对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所拥有的太多太多的东西无法割舍。她害怕见不到省城里繁华而熟悉的街道；她害怕失去父母寸步不离的庇护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溺爱；她害怕在抑郁烦闷时找不到闺蜜好友倾听自己的心声......

　　当那个小城派员来到师范大学招录教师，指名要录用司马奋蹄时，玲子让司马奋蹄婉拒了。她对司马奋蹄承诺，她爸爸可以帮忙在省城给他找一份教师工作。对司马奋蹄来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不是丢掉大学几年所学的专业，只要能当老师，到哪里工作都是无所谓的，所以，他便淡淡定定地静候玲子的佳音了。

　　司马奋蹄的理想是当一名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每每言及教师这份职业时，他便会两眼发光，口若悬河。他为自己出生在一个教师之家而感到无比自豪，他对自己往后的教师生涯充满憧憬，他向往着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这片辽阔的大地培育出一匹匹纵横四海，驰骋五洲的骏马的既平凡却又充满激情的未来生活。

#p#副标题#e#　　“司晨，司晨，司老师就象一只司晨报晓的公鸡，每天早上天还没亮透就赶到高三级那个大鸡窝，把他那些鸡们从窝里赶出来。”司马奋蹄是这样评价他父亲的工作的。

　　“司马，司马，司马老师是弼马温，是驯马师，他负责看管千里马场，驯服桀骛不驯的烈马，培育日行千里的良马。司马比司晨牛多了......”他常常是这样自吹自擂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的。他不赞同父亲的灌输式的教学方法，他要践行全新的素质教育的教学理念。

　　“死马也思奋蹄！你就吹吧，你！”看着滔滔不绝地畅谈着理想的神采飞扬的司马奋蹄，玲子常常嗔笑道。

　　教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人以知识，授人以道理，解人之困惑，塑造人之完美人格，这不光是司马奋蹄的本人意愿，更是司马奋蹄父亲的临终遗愿以及他对父母的神圣职业的传承。对这一点，除了司马奋蹄自己，玲子比谁都清楚。

　　司马奋蹄的父母都是中学语文老师，他父亲已经辞世一年多了。

　　司晨老先生是去年五月底倒在市第一中学的三尺讲台之上的。其实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自己身患不治之症了，只是他身任高三级的级长和语文老师，而高三级又是他从高一就跟着上来的，如果中途换帅，势必会影响同学们的高考。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病情而耽误同学们的高考，他不能让自己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因自己病情而影响了这一整届的高中毕业生的前程而给自己留下一生的遗憾。所以，他只能忍着剧痛坚持着，坚持着......

　　前年十月，司晨老先生在上课时感觉以前经常隐痛的右上腹部突然疼得特别厉害，持续时间也特别长，他忍痛坚持上完最后十五分钟的课程，自己走出校门打的到医院看病。

　　编辑点评：

　　在校成绩姣好，深受学校老师和用人单位喜欢的司马奋蹄，却在别的成绩不如他的同学都有工作时，面对前途一片迷茫。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让他烦心，以至于拥有丰富上台经验的他，在自己的毕业典礼上出错连连。工作未定，女朋友闹分手，这一切似乎是毕业季的常见现象。然后命运总是无情地让你陷入一种啼笑皆非的状态。在女朋友的劝说下，司马奋蹄放弃自己的选择，让女朋友的爸爸在省城帮他找一份老师的工作。然而，身居要职的局长怎么能让女儿的未来和一个没有前途的教书匠绑在一起，于是瞒着司马奋蹄帮他找了一份事业编制的工作。世间就有这种巧合，司马的母亲原来是玲玲父亲为了获取好前途而抛弃的那个人，而命运也给了玲玲父亲相应的惩罚。事事有因果，只是待时机。毕业季，一个告别的、伤感的季节，却也是开启新征程的季节。司马毅然决然地选择自己的所喜欢的职业，不仅仅是一种敬仰，或者更是对父亲的一种怀念。故事情节曲折，穿插着各种人物关系，增加了文字的可读性。问好作者，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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