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雨冰：涓涓溪流

　　这是一条涓涓细流，百几十年来，就这样穿山而过，滋润着水流经过的土地，以苍翠的树木作延续，让那树木底下永不枯竭的清泉成为生生不息的力量。溪流在山上默默耕耘，山就是它的家，泥土是根，溪流在山里，在天际间默默付出，用小小的水珠演绎着四季的美。

　　溪流来自于山后面的深涧，一开始，只是一小股，再流经另一座山时，有志同道合的溪流一呼即应，加入到为庄稼服务的行列。溪流流经的线路既有天然形成的沟壑，也有人工修筑的堤坝，但人工也只是在自然的基础上，堵砌一些缺口，修改一些窄窄的转角，大多都是凭溪水自身前行。溪流是懂得迂回的，遇到转弯，它自然地顺势而下，并不会刻意追求什么捷径。溪流懂得迂回的人生之道，世上哪有又直又平坦的路呢？弯路是一滴水绕不过去的坎，但溪流懂得把所有的弯路变成一道风景。当遇巨石拦路时，便用柔韧的力量致使水滴石穿，遇重山时便如刀斧般凿出一条可经过的涵洞，遇鸿沟难越时借用弹、跳、跃各种姿势跨过深沟，力量大到成瀑布奇观，那些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无不是弯路上的风景。

　　溪流懂得包容世间万物的不完美，它欣赏一座失了山火后大山孤寂的美，因为它知道大自然的规律，春去春来，总有更多的杜鹃花会利用灰烬开满整个山坡。它也知道一颗雷击倒一棵松树后，松树成木材的命运虽然改变，但会在根部重新长出长长的嫩芽，来继续另一种使命，它更知道人踩过的土地植被会被损毁，但只要人不来之后，一段时间成了路的小径重新变成一条绿色的绸带，镶嵌在大山深处。

　　溪流是博爱的，它喜欢地里的庄稼，更喜欢山里的一草一木，所以溪流来到一座山峰，就会让松树变得挺拔，让杉树的身板更加结实。它让矮小的水草有了碧绿的颜色、使充满棱角的石块变得光滑、也让单薄的苔藓变得厚实。溪流爱山里的一切，为了大山，它甚至付出一部分生命。

　　溪流是一个谦逊的老者，对深远清辙的蓝天，它始终惦记天空的需求，甘愿充当蓝天的镜子，好让天空更加透明。它爱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就是微不足道的一朵云，它也要变得充满水汽，满足它跟大地约会的沉甸甸的心愿。

　　溪流还是天生的画家，喜欢把创作布满流经的道路。流淌时，小山岗、人行道，甚至一棵刚砍伐的树桩，都是它即兴创作的场所。它缓缓流淌，不急不躁，慢慢悠悠地随行随画，像历经岁月的老画家，讲究一切随缘，对事物不苛求。所以溪流的画天然浑成，在阳光下呈现自然和谐的魅力：碧绿的树、青翠的草，新长的嫩芽、清新的空气，无一不让人赞叹画功的精妙。有时观赏溪流的画作是要花时间品味的，因为画作今日看和明日看，色差会悄然不同，景物也各不相同，比如路人走成的小径，冬日时是干枯的灌木，待春天再看时，两旁便开满了紫色的菱角，或者一串串喜人的野果；再比如雨水冲刷形成的沟壑，刚开始可能只是一片黄沙，光秃秃的留白，但只要溪流拿起画笔，待一段时日再去，已有小小的石螺卧在低洼处，或一两尾小河虾在自由行走。

　　溪流是智者，它不圈地固守，它安于天命，如果要化作泥地的甘露，它便会欣然潜入地底，去滋润一棵小小的树，如果要去浇灌远方的庄稼，它便与众多山间的清泉携手前往，走的时候，做好了忘却故乡的准备，所以一路上，人们听到的都是它平和的言语，不起波澜，不发大水。溪流中规中矩地行走在修好的沟渠里，但偶尔也会被蜻蜓逗引着绕远，走岔，但没有关系，走着走着，绕过一道梁后又自然而然回到水草漫生的沟渠中。沟渠永远是溪流的引路者，为了一颗庄稼的成长，溪流愿意屈服于一段水渠，因为相比大山，一颗庄稼显得更加重要，那是农夫一辈子的期盼。溪流愿意变成庄稼的守护神。

　　有了这股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水，庄稼地里便多了耀眼的星星，那些水花化作的星星，是庄稼夜里生长的力量。于是，涓涓溪流最后的画作就是村庄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丰收在望，早晨，太阳光投射在种田人喜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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