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场梦

　　冬日里一段全新的混泥土马路上躺了一个人，头发脏的杂乱，上身穿黑色皮衣夹克，皮衣的皮都已经一块一块破的翻开了，就像鱼身上的鱼鳞一样，下身一条西装裤子，裤子屁股位置还破了两个洞就像两只眼睛一样，脚上一双黑皮鞋，皮鞋后面都被踩扁了就像拖鞋一样穿着，全身上下全是一层泥土灰，在新装的路灯灯光下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大人路过都捏着鼻子绕着走，小孩路过则会偶尔踢一脚，一脚踢上去也不见动静，也许是真的睡熟了吧，也许已经在做梦了，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醉了又梦去。        村民刚起床山上已经有人在砍柴了，声音当当当的响，有人听见了则会念道:“肯定是许梦大清早的砍柴去了，生怕和他抢一样去那么早。”果然等到村民上山砍柴时许梦已经砍好往山下拖了，只见许梦身上穿着一件破大衣，下身一件破休息裤，脚上一双破解放鞋，拖着柴就像鸵鸟一样一路向下狂奔，身后则一溜一溜的泥灰卷起，上山的村民被呛道:“这龟儿子许梦，跑这么快投胎啊，大清早砍柴又没人和你抢。”许梦跑得快哪里听得见，一溜烟就不见人了，说给烟听还差不多。拖到山脚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拖是拖不了了，只能扛着走，许梦叫了一声“一、二、三”，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的那捆柴在许梦手的拉力下飞了起来，一甩便扛到了肩上，随即便扛着走起快活步来，一摇一摆的就像竞走一样。许梦最喜欢别人夸了，其中特别喜欢别人夸勤快，所以每次走到寨子中时都会把腰杆挺得直直的，不管扛了多少只要走过寨子就是挺得直溜的，这次也不例外，有人夸了句勤快又夸了句力气大，这可把许梦生乐坏了，为了显示力气大还特意扛着抛了起来，看上去柴就像轻飘飘的在肩膀上一样，被夸高兴起来走得也快，不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家后还得自己做饭，因为许梦是个单身汉，其他兄弟都结婚搬走了，父母也已经离世不在了，所以只有许梦在老房子里住，其实许梦也不丑，就是有点老实而且喝酒，日子一过混到现在已经四十左右了，到了这个年纪自己也不想找了，做了饭吃喝了两口酒便出门干农活去了。        路上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在路上，走进时只见村长李大亨在前面，后面一群穿西装的，其中有人还拿着图纸，村长在前面指指点点的，一下指这块地一下指那块地，后面的人则在后面拿着图纸画着，许梦走近时问到:      “村长，这是干嘛呢，是要卖地吗，要买把我那地也买了可好。”        村长转过身来道:“没有卖地，现在国家政策不是好吗，我们村现在要修混泥土路了，黄泥巴路马上就告别了，今天晚上要召集大家开会的，你看见人了就通报一声，还有就是过几天开工了你可以跟着干挣钱，话不多说了我现在还要忙。”        许梦听说可以干活挣钱高兴的说道:“好嘞，现在务农也挣不了钱温饱都有点困难，过几天开工我就来，那你先忙我干农活去了。”        晚上时候许梦换了身皮衣夹克，下身穿着西装裤子，脚上套了双擦的发亮的皮鞋，在一块破镜子面前把头发梳了又梳，梳完抹了点油在头发上，头发便向后趴到了头皮上，看上去跟皮鞋一样闪闪发光的，这样一打扮感觉人都年轻了十岁，随着大伙村委会修的很漂亮，说得上是当时村里最漂亮的了，就像乡下的小别墅一样，大门正上方有个牌匾写着为人民服务，左右两边分别写着脚踏实地求实事、公正无私为人民，许梦进去时前面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站在后面，过一会儿村长上了台说道:        “感谢各位村民跑来开会，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我们村庄即将发生重大的变化，这都是国家的好政策，我们首先以热烈的掌声为我们的祖国鼓掌。”        村民们激动的脸都笑红了，激烈的掌声过后村长说道:“现在我们村即将要修马路了，马上我们就可以泥不沾脚的进城了，而且晚上也不怕走夜路了，马路沿途每隔五十米将会装一个路灯，马路占的用地会按国家征收价格征收，国家征收价格四十一平米，下面对价格有问题的可以提问。”        许梦听的傻傻的，听到征收土地提问道:“村长，会不会征收到我的土地啊，价格可以再高一点吗。”        村长李大亨立马回道:“价格是国家规定的，征收的话要看明天勘测组的来勘测才知道，过两天会公布的，再说了修路不就是为了造福子孙后代嘛，占到了就得卖给国家修路，有句话说得好叫要致富先修路的嘛。”        一阵掌声过后见没人发言了村长介绍了陈老板上台来发言，陈老板是负责承包公路的，陈老板上台道:“很荣幸今天能够与大伙讲话，我代表我的团队感谢村长给我承包这条路，也感谢村民地支持，我会竭尽所能把路修的更好更漂亮，让村民们都过上幸福安康的好日子，由于公司需要杂工和技术工人，杂工六十一天，技术工人可以一百一天，现在有报名的吗，一个一个的上来签字。”        掌声过后分大部分村民便挤着去签名去，生怕错失了赚钱的机会，许梦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签了名大伙才散了去，许梦回去喝了两口酒便睡了去。        勘测结果出来后许梦有些不高兴，许梦的土地没有占到一分一毫，而别的村民有的占得多可以分到好多万，许梦看到了心里像猫抓一样，手也不自觉的互相扣了起来，想着还好可以打杂赚钱这才好受些来。隔天便开工了，扛水泥的挑砂浆的凡事粗活都被村民包了，许梦什么也不会也只能挑砂浆扛水泥了，话说挑砂浆扛水泥可比务农挣钱多了，务农的话能养活自己已经不错了就不谈挣钱了，许梦挣着钱干活格外的兴趣高昂，挑起砂浆别人是走，而许梦挑起跟跑一样，扛水泥别人扛一包许梦则可以扛两包，陈老板看到后很高兴对着许梦到:        “你可好力气啊，修路就需要你这样的，修完这条路有活还叫你，现在开始给你涨二十工资。”        许梦一边雄赳赳的干活一边回道:“好嘞，谢谢老板了，哈哈，我这力气就像喝酒一样，越喝越多力气也越来越大，只要能挣钱舍点力气算什么。”      工资是日结的，下班后别的杂工领了六十块，而许梦则领了八十块，家里没酒了便去小卖部买酒，小卖部村里只有一家，是由叫三娘的人开的，三娘家不止是卖一些吃的喝的用的而且还有麻将桌在里面，打麻将的只需要付八块便能打一天，许梦进去买酒时四个工友正打着麻将，旁边还围了几个闲人，许梦不会打麻将，但是现在有钱了可就不一样了，而且麻将桌上的人都是赌钱的，看着桌子上的钱许梦有些心动了，买了一斤酒喝了两口便站在麻将桌旁边看着，三娘平时都不和许梦打招呼的，这次知道许梦上班了有钱了过来招呼道:      “哎呦，这不是许梦吗，买了酒还不走啊，怎么，现在上班了有钱了要来玩两把是不是。”        许梦其实心里痒得很故意回复道:“没有没有，我又不会玩，只是看一下。”        三娘轻轻的推了下许梦的胸口道:“哎呦，还不会呀，没事啊，打这个不是靠技术的，只是靠运气罢了，运气好的话一天赢几百块不在话下的，台费又不贵只要付八块就能打一天的。”        许梦有些心动了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先看看再说吧，你忙你的去吧。”        三娘觉得暂时叫不动了便忙自己的事去了，许梦则在那里越看越出神，看着赢家的钞票一把一把的堆起来心里像猫抓一样，看到夜深时有些困了，而且想着第二天还要上班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去了。        看了两天后许梦对每一个麻将子都能叫上名了，三娘闲着没事做也坐着打麻将，许梦打了二两酒喝又凑了过去，三娘看见了道:        “许梦凑我这里来，老娘教你打麻将，这麻将也没什么巧，有时候运气好就胡了。”        许梦嬉笑着刚凑过去三娘便叫了一声:“你看这不就胡了吗，自摸二筒杠上一枝花。”        只见桌上的麻将一推其他三家的钱便数了出来，三娘张开双手向桌子抱了去，一桌子的钱便推到了三娘胸口，三娘数了好半天才把钱数了叠好，许梦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连忙夸道:“三娘真是好厉害，要是我有你那么厉害不就不愁吃喝了。”        三娘嬉笑着回道:“运气好，运气好，看来你身上有财气，你一过来我就胡了。”        许梦脸红道:“哪里哪里，那是你自己运气好。”        一局打到中途时突然一个人的手机响了，好像是一个女人打来的，一打来就脱开打骂，接电话的男的说道:“好的好的，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起身走了，此时可是三缺一，麻将麻将可是缺一不可的，三娘见没人上桌对着许梦说道:        “梦哥啊，要么你来打呗，这三缺一的也没法玩啊，你看你都看了好几天了该显示一下身手了。”      此时的许梦已经酒过三巡胆子也大了许多，走到缺位一屁股便坐了下来道:“来嘛来嘛，试试手气，你们可要让着我点啊，我可是新手。”        三娘一边搓着麻将一边道:“梦哥都上班挣那么多钱了该输点出来扶一下贫得了。”        许梦也跟着搓着麻将谦虚道:“谈什么挣钱啊，只能解决温饱罢了，还是三娘一天挣钱，打麻将一抓一大把的钱，我要跟着三娘好好学习学习。”        不知道是许梦真的运气好还是三娘让着的，许梦连赢了好几把，散钱都叠了堆起来了，许梦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三娘输了却也笑得合不拢嘴对着许梦道:        “我说呢，肯定是梦哥身上有财气，你看这不都赢好几把了，所以啊这个打麻将还是得靠运气啊对不对。”        许梦脸都笑红了道:“对对对，还是得靠运气，没想到我运气那么好。”        打到半夜许梦就输了两把，其它的把都是赢，由于第二天要上班便准备打道回府，这时的许梦已经赢了两百多块了，本来其他三家不让许梦走的，因为赢钱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吧，许梦也知道点打牌规矩便说道:        “三娘啊，要么你们先找个人玩，我明天还上班的，不过明晚我还来的。”        三娘无法嬉笑着让许梦走了又打电话叫了别人来玩，许梦开脱后把钱塞进了包里便离开了，一边一手灌着酒，另一只手则压着鼓鼓的钱包，一边走一边又咿呀咿呀的哼起小歌来，一回去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        话说许梦赢了钱可心是贪的，从此每天晚上都会去打麻将，可是打着打着发现自己的工资都打没了，总是赢一天输好几天的，而且每次去打三娘都会和他一桌，但是输了钱谁愿意就此罢休呢，许梦老是抱着把输的都要赢回来，所以每天晚上打麻将已经是家常便饭，三娘知道许梦每天晚上都要来所以三娘也每天晚上都在，可是许梦不管怎么打总是赢一天输好几天的，半年过去后马路修好了，路灯也装上了，许梦又失业了，这时许梦才发现不但没赢且工资都差不多输完了，三娘则赢的合不拢嘴，此时的许梦也只剩几天的酒钱了，打牌的钱肯定是不够的了，晚上的时候再去打牌时三娘却不让许梦上桌了，许梦无奈的求说道:        “三娘啊，你看我都输那么多给你了要么你先借我点打牌呗，赢了我再还你可好。”        这时的三娘却像便了张脸一样严肃，而且现在都不叫梦哥了而是直呼其名的道:“许梦啊，不是我不借你啊，只是如果借你打输了你拿什么还呢。”        许梦喝了两口酒道:“我我我，输了大不了砍个手指给你好不好。”        三娘则笑道:“呵，手指，我拿你手指来有什么用，拿来吃吗，你手指剁下来给狗狗都不吃。”        许梦见没了办法打了两斤酒便回去了，回家后许梦像喝水一样灌着酒，一边灌着一边回想起这半年来，这半年好像就是只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挣的钱就像梦里的钱一样，现在一醒来就一切都不见了，这时许梦突然想起当初陈老板对他说的有活还找他的，想着陈老板是村长带来的便起身摇摇摆摆的往村长家走去，村长家是一个大木屋屋外还有一个大院子，在当时村里是最气派的人家了，村长家养了一只狗，许梦有些醉了摇摇摆摆的走到院子里，狗见了便摆开架势不让许梦进屋，而且还发出狂叫声，许梦走着摇摆步道:        “快叫你们家主人出来，我要找你们家主人，你鬼叫个甚么。”        村长听见狗叫便从屋里出来了，看到许梦醉嘻嘻的道:“这不是许梦吗，喝的醉嘻嘻的来干什么。”        许梦看见村长出来了哭哭啼啼的道:“陈老板呢，我没钱花了，我要工作，陈老板答应我要我跟着他干的。”        村长不耐烦的道:“陈老板早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回去吧。”        许梦听说陈老板不见了一屁股便坐到了院子里地板上不走了，哭哭啼啼的道:“我没了工作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地都半年没挖了我吃什么用什么啊。”        村长扣了扣后脑勺道:“这个你找我我也没办法，对了，现在国家政策不是好吗，听说马上就要下来低保户了残疾和单身的还有很老的都有低保的，不过不多也就一个月几百块，但是也还可以过日子，等过段时间下来了我通知你。”        许梦听说有低保马上就不哭了，慢慢的爬了起来和村长告别便回去了，回去后把剩下的钱买了酒在家里盼着低保的到来，渐渐地饭也很少吃了只喝酒了，半个月后低保下来了，许梦把一个月的低保全部买了酒，因为打牌的话几百块是不够打的了，似乎酒喝多了也忘了打牌，许梦现在有低保了工作也不去找了，山上的地早已长满青草也不去挖了，整天就是喝酒饭也不吃了，屋里酒喝完了便摇摇摆摆的去三娘那里买酒，三娘看见许梦酒喝多了给他打了杯水，许梦拿着水喝了下去道:      “你个臭婊子这是水，别以为我喝醉了，酒和水我还是分的清楚的，别以为我没钱，我有的是钱，快把我酒打来。”说完许梦从包里抓了一把散钱出来扔向了三娘。        三娘打了酒装好也扔向许梦，说道:“喝死你个酒疯子。”许梦捡起酒便摇摇摆摆的往家里去，走着走着便摔了一跤，想爬又没力气爬起来便在地上一边喝着一边翻滚着，喝着喝着便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走起来走了几步又倒在了地上，然后又开始灌酒，就这样在地上翻几下又喝点酒，醒来又喝了睡去，两天过去后皮衣也变成鱼鳞衣服了，裤子屁股位置也有了两个洞，皮鞋也穿成了拖鞋，此时的许梦已经几天几夜没回家了，也几天没吃饭了，身上也已经瘦了一圈，而且拉屎拉尿都拉在了裤子里，身上可谓是又脏又臭，路过的大人都捏着鼻子绕着走，小孩路过则偶尔踢一脚，一脚踢上去也不见动静，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一动不动的，夜深时温度比白天更冷了些，路人也不见了，新装的黄昏灯光下许梦身上的泥灰金灿灿的，崭新的马路上时不时一阵冷风吹过还带着一层灰，天亮后马路上有车要过，司机下车叫人也不见应了，用手摸了摸鼻子发觉没气了，脉搏也没有了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人，围观的也越来越多，新村长来后见也没有亲属认领便叫了村里几个壮汉抬到山上洞里扔了，就像扔一个死去的动物一样。话说这个新村长是刚上任的，以前的李大亨村长在修完马路和路灯后便辞职了，然后在城里买了房而且还买了轿车，辞职后李大亨便跟着陈老板包工程去了。        两个月后村里的马路便变得坑坑洼洼的了，新的国家领导上台后开始抓贪官污吏，李大亨以不是村长了也找不到麻烦了，许梦死了也没有一个人提起了，好像许梦只是在这个世界做了一场梦一样，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什么也没带走，就连许梦这个名字也消失在了人间，也许是村长的错吧，也许是三娘的错吧，也许是陈老板的错吧，也许是政策的错吧，也许是许梦自己造的孽吧，到底是谁的错呢，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全都没有错，这一切都将被时间掩埋，凭谁问许梦是何许人也，乃梦一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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