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1-12 21:42:46 | 作者:春水煎茶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9次
那天家里商量了背着他给他打坟,看到院子里他种的白牡丹开的那样鲜活,就用手机拍了几张,带到医院给他看,他没有什么表示。我的本意是想暗示他,该回家了。医生早就告诉我了答案,肿瘤转移加上肺部感染,如果控制不住肺部感染,很快。在农村有个风俗,人去世了要占屋子底,所谓的寿终正寝,但我们谁也开不了这个口。那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怎么会相信一下子就会没了呢?
那晚上,我自己守着他,他突然毫无症状的发起烧来,从37.3到39.9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抽风,浑身发抖、发冷。医生说要保暖,我把所有的被子都给他捂上。他糊糊涂涂的还告诉我,他不用,怕冻着我,说冻了我和冻了他一样。
再后来,他的情况越来越差。小便要几十分钟,直到插了导尿管。吃不上东西,只能喂几口很稀的粥。但他不愿意给人添麻烦,走路都走不动了还要去厕所。便盆啥的都不用,在床上躺着还非要穿上裤子。
临走的前两天的晚上,伯父和弟弟陪护,让我回家休息下。结果凌晨两点二十左右,我做了个梦,有人在梦里说我“你爸爸没了”。我说:“胡说,我伯伯没打电话。”然后我就醒了,一想是个梦。然后刚要再睡,伯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听着伯父在电话里喘着粗气的声音,说着强心针什么的,我就慌了,真慌了,脚打着软,身子不停地碰着墙。开车跑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刚醒过来了。看见我第一句话就说:“还以为谁都见不着呢?”我没有哭,他活着的时候守着他我都是笑着,然后偷着到走廊抹眼泪。
我们又在医院硬挨了一天一夜,担心他突然在医院走了,我瞪着眼看监护仪。叔叔也是,基本上一夜都是坐着盯着他。最后那天早上,我找肿瘤科的主任,说了夜里的情况,她说要不你们回去吧。我就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体温一直上不来,体温表插进腋窝啥样,拿出来啥样。喘的厉害,用他的话说整个肺和气管像另一套了。心跳快的时候一百七八十次了。我开不了口,让他回家。只能求主治医生,主治大夫很含蓄的告诉他,回家调养,等吃上饭,身体好了再回来治疗,他应允了。输着液体、吸着氧、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我们回家了。
其实这时候看的出来他有些烦躁,看到身边的人多就往外撵,说看到人多更憋得慌。回家后,十几位叔叔都围着他,全部被他赶走。我提前准备的氧气瓶、液体都给他用上,尽量营造一种在家里和医院一样的治疗的氛围。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和他商量,让奶奶来看他,他说让我看着办吧。
说实话,这二十六天在医院里,他很乖,说什么听什么。近四年的抗癌路,他一直很听我的话,对我很依赖。四年来我们一起闯过的一关又一关,给了他无穷的信心,他不敢往死亡这件事上想。病的那样厉害,母亲给他擦汗,他还怕母亲把放疗定位画的线给擦坏了,那是活下去的一个理由。亲戚们听说回家了,你来我往的探视他。他自己还说,该见都见了。一小会儿没看见我,就瞪了眼问我“你跑跑颠颠的干嘛?想给我打坟吗?”我连忙告诉他拿吗啡了,医生开出来的药晚。伯父在一边说“咱俩不是说好了一块打吗?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打。”他没再说话。
好在多少吃了点东西,我喂了次鸡蛋羹、一次米糊,母亲喂了次羊骨头炖山药,都吃了。晚上六点多他开始睡了,破天荒的没有那么多梦话。连续好几天了,一合眼他就说梦话,一问他他就嘿嘿的笑笑,说是梦话。大家看他睡得安稳,都劝我去别的屋睡会,毕竟好几夜没合眼了。躺下,我又觉着不放心,说还是过去守着吧。小姨劝我睡会吧,没事。于是我坐起来,又躺下了,但毫无困意。不到九点,听到伯父很急促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他的呻吟,感觉没什么问题。跑过去,他平生第一次骂了我,问我瞒着他做了什么?这时候他已经自己把氧气管扯了,我搂着他劝他吸上氧,他说我这就给你砸了。母亲也过来劝他,可是他身子往床上一挺,眼球一翻,没有了呼吸。任凭我们呼天抢地,拼命的喊他,他都没有回应,再也回不来了。
别人都劝我,说他这是不给人留念想,让我们别想他。但我还是觉着,他睡了一小觉后,回光返照清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行了,才有了一种强大的恐惧,把所有在场的几乎都骂了一遍。早就忘了我在他晕厥醒来后,提醒他的要默念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
我的父亲就这么走了!农历2019年3月20日,星期六,晚九点,享年64岁。无论我多么嚎啕、多么的声嘶力竭、多么虔诚的把头叩在冰凉的大地上,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院子里的他种的白牡丹花谢了,红芍药却花苞正艳。
他做了大半辈子小学民办教师,后来转了公办。那时候上学校要淌过一条河,雨季水很大。都是他把一个一个的孩子背过河去,背了近二十年,直到合班并校。他教出来的孩子也有很多有出息的,但最终中级职称也没有聘上,这可能也是他生病前的一大憾事。2019年父亲节,他59岁,还没有正退。我给他和爷爷买了t恤,午饭时发现他吞咽有问题,第二天做检查发现了食道鳞癌,然后在省肿瘤治疗四月余,回来后坚持从省中医吃中药三年多,期间因为胸腔积液、头皮鳞癌转移、疼痛等多次住院。尽管,做了很多心理上的准备,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事实是他真的离我而去了!
葬礼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漫山的槐花开了,那是苍天专为他布置的祭奠!然后我发现,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要守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母亲、妻子、女儿,做我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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