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

　　文/燕山骑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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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回家必须经过县城小学的门口，家长接送学生和不宽的马路经常性的拥堵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然而今天却真的和以往不一样，大车小车齐集校门口，外面下着雨雪，又要天黑了，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和湿冷的水泥路面以及大人小孩在车前车后灵巧地腾挪闪移，的确显得场面格外纷乱，才使我猛然意识到原来学校要放假了，快要过新年了！

　　交警在很远的前面忙碌地疏通，看样子还得堵上一会儿。看着窗外匆匆而过有的喜悦、有的沮丧、有的木然的孩子们的脸色，我的心也回到了三十几年前我的小学生时代……

　　学生时代，我的成绩平平，小学成绩甚而更差。所幸平时要好的玩伴儿中光有、小勋、大顺他们成绩比我还差，他们的存在能够使我聊以自慰，甚而自鸣得意。

　　记得那年也是要放假过年了，也是个雨雪交加的下午，我们领了卷子、通知书，散了班会，就搬起凳子一起回家去。我的心情是忧郁的，因为数学才考了45分，妈妈那么严厉，回去怎么交待呢？！

　　但光有、小勋他们却看上去很高兴，有说有笑的，还相互用凳子做武器对打嬉闹，虽然我知道他们通知书上的成绩没一个比我要更好。

　　回家的路旁有一间破土屋，门窗都没了，一面墙壁也坍塌了，屋内四角只有一处不漏风雨，勉强算是个能立足的地方。“哎呀，天真冷！我们烤烤火吧！”大顺洒脱地提议，大家都热烈地拥护。这十冬腊月天，有谁不想暖和暖和呢？！

　　我们四下地寻柴去，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大顺还抱来一块很干的大树根。大顺很麻利，随手掏出折叠两层的火柴盒皮，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火柴，夹在折叠成两层的火柴盒皮中间，猛的一抽，火柴冒着白烟燃着了（当时物资匮乏，像大顺这样的小孩有这样的装备已是时尚而前卫了）。

　　大顺点了好几根也没把柴禾点着，一旁的小勋着急了，一把推开大顺，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本，哧啦哧啦地毫不吝惜地撕下几页，随手把课本扔在一边，又埋头埋怨大顺说：“真笨，先把纸点着，再上软柴，再加硬柴，再把树疙瘩放上面！”果然，柴堆在小勋的鼓捣下，烟熏火燎地燃着了。

　　浓烈的白烟呛得我们热泪直流，但不一会儿便劈啪作响火势旺盛了。半天没见了光有，这时才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骄傲地拍了拍书包：“我去前边那个村里，从地窖里偷了些红薯，我们烧着吃吧！”我们都欢呼起来，暖和有了，可口的零嘴儿也将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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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四个围着火堆，泰然地坐在凳子上，跷着脚烤着湿鞋，看着马路上飘零的雪花，顿觉心花怒放，温暖无比，个个脸上洋溢着奢侈的幸福。

　　光有说：“今年我要去二舅家过春节，他们在东北，听说天天吃饺子，屋檐下的冰柱子有这么长。”光有得意地用手比划，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小勋也不示弱，抢过话头说：“我大伯说了，今年回来要给我买副双面胶的乒乓球拍呢，校长儿子那副算个屁，单面胶，平时护的跟个宝贝似的，从来不让我用！”

　　大顺说：“我哥说了，他从部队里给我寄护膝和护腕，还有黄球鞋，如果回来，还教我打拳呢！”大顺作势地握拳弯臂显示力量。

　　我木讷地插不进言语，融不进他们热烈的讨论，因为没有人为我许诺下春节礼物，反而有严厉的妈妈定下的规矩：数学再不及格，差几分在屁股上打几鞋底子！我低头不语，凄然地看着我们的湿鞋在火烤下袅袅地升起一缕缕白雾，心里泛起阵阵痛楚：45分，与及格相差15分呀！

　　光有感觉到了我的沉寂，提醒地打趣：“小胖，咋不说话呢？！是不是怕回家挨打呀？”我的脸一阵绯红，幸好火烤得我们都满面通红，我没吱声，也算是承认了。

　　大顺不屑地说：“我不怕，回家大人问了，我就说平均都及格了！”大顺故意提高了嗓门，像是在试演练地回应家人的提问。我连忙不解地问：“怎么会平均都及格了呢？”

　　大顺讪笑地说：“你想呀，我的体育、美术都80多分呢！”我真的佩服大顺脑子的灵泛，但对于我却并不济事，因为妈妈只看我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小勋似乎在提到成绩时脸上笑容淡了下去，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

　　光有“蹭”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胸有成竹地说：“不怕，哥们儿，我有办法！”他一边麻利地翻书包，一面神秘地压低声说：“下午我溜进班主任办公室，偷了一支红笔出来，我们把卷子和通知书上的分数统统改掉，想改多高就改多高！”

　　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咦起来，眼睛出奇地闪亮：人才呀，还有这样的大神？！

　　我们四个借着门口已渐微弱的光亮趴在凳子上依次涂改了分数，我是在颤抖中把45改成了64.5。

　　天快黑了，火堆也只有四周零星地柴禾虚弱地燃着火苗。我觉得我的脸特别的发烫，上身、下身、甚至连脚都暖和异常，只是背部及大小腿的外侧仍是冰凉无比。

　　外面下雪，而在这破屋里其实比野地里也没什么两样，只是烤得到的地方暖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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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烤薯喽！”

　　不知谁的一声吆喝打破了暂时的沉寂，我们一哄而上，从火堆里刨出已烧得漆黑的红薯，不断地在地上拍打翻转，还是小勋大方，每人又给我们撕下几张书纸衬着，拿着烫手的烤薯，我们左右手交替着大快朵颐……

　　外面已经黑透了，我们都各自抱着凳子回家去。一走上大路，身上的半壁温暖一下子被风雪卷走得无影无踪，雪子儿打在我的脸上生冷冷地疼，想起涂改分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里忐忑不安，如同敲锣打鼓。

　　当我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家门，威严的妈妈便要去了通知书，而后又要去了考试卷。果然，做贼心虚的表情和幼稚拙劣的笔迹以及嘴巴四周可能残存的吃烤薯痕迹，怎么会骗过妈妈睿智的头脑和犀利的眼睛？

　　妈妈生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地训斥我，质问我跟谁竟学会了涂改分数。结果我的屁股被打得红肿不堪，远不止以前许诺的15下，具体多少下我无法记清了，只知道不是用鞋底打的，而是妈妈的手。

　　我羞愧委屈地爬到床上伤心哭泣，竟渐渐地睡着了。待我醒来的时候，我的眼里还夹着泪水，是妈妈把我推醒的。灯光下妈妈脸看上去仍是余怒未消，但是声音柔婉了许多。

　　妈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轻声地说“娃，快吃，趁热吃，今天二十三，小年呢！过了新年又要大一岁了，以后可要明理呀！”霎那间，我又是热泪盈眶，咸涩的泪水和着鲜美的饺子，让我对这顿晚饭终生难忘……

　　三十多年来，这处烤火的剧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如电影一般经常一帧帧地浮现在我眼前，愈是到年关，出现的频率愈高。

　　这几十年，我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也有了家庭和孩子，荏苒岁月，一晃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

　　这期间我相知相识了很多人，看过做过了许多事情，有过激情，有过平淡；有过温暖，有过凄凉；有过随波逐流，有过师长提点；有过羁绊不前，有过长足发展。

　　然而无论怎样，我总能从那次烤火中受到启示：烈焰过后终是灰炭，温暖背后终是冰凉，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与小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进而又想，平时为之忙碌的工作又何尝不是一场烤火的游戏呢？赖以生存的工作也就如同燃烧的火焰。众人捧柴火焰高吧？！靠近火焰的总是温暖的吧？！环围火焰就是一支亲密无间的团队吧？！只有背对火焰才会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凉！

　　“过了新年又要大一岁了，以后可要明理呀！”妈妈柔婉的话语激励我永远负着明理前行！

　　天完全黑了下来，车灯照着斜织的雨雪让人真切地看到年关的到来，校门口人和车这时候都少了，随着车辆缓缓地向前移动，我看见城市里已是灯火璀璨，雨雪中迷离的灯光更让人感到温暖和惬意，家的味道和年的味道顿时一齐袭来。

　　我试着放下车窗，寒气裹着雨雪扑面而来：好冷、好爽！

　　我不觉会心一笑，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一幅画卷：我带着孩子们在原野里找一处能避风雨的场所，最好下着雪，最好也带着红薯，捡一堆柴，生一堆火，我们围火而坐，给他们讲述我小时候烤火的故事，还有那碗饺子的别样味道……

　　*作者︱燕山骑：河南省.南阳市某单位干部，微信公众号「青眼有」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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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年又大一岁了，可要明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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