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

　　伊春是小兴安岭的林都。我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师范时光。16岁到19岁。那是一个不知愁的年纪，少不更事，刚刚从父母的羽翼下挣脱出来，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可劲儿飞，可劲儿扑腾。我虽然一直在否定年轻时的自己，但不得不说，那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在那里，我遇到了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拥有了一生最真挚的情意。我的欢乐与泪水都留在了那里。二十多年前曾回去过一次，宿舍楼粉刷了，小径两侧的树木依然茂盛。我仿佛又看到了走在校园里我们青春的身影。镜头拉近又推远，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女孩子爱美，到了冬季还不肯穿棉裤。一次，上了一趟街后，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那是1987年的冬天凛冽刺骨，一出门，就把衣服打透了。寒风像小蛇一样钻进你的肌肤里，钻进你的毛细血管中。不亲身经历很难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冷，刀子一样的风是怎样在你的身体里攻城略地。如果下着鹅毛大雪，身边的人就都变成了雪人。能遮住的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还挂着一层霜。两鬓斑白，嘴里冒着仙气。置身其中，你就不觉得美了。能产生美感的事物都是有距离的，隔得远，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所以才美。那时手脚都冻麻了，脸颊几乎没了知觉，四周都是尖锐的风铺天盖地而来，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呢！那时一点儿都不觉得美，不但不美，还极度厌恶。

　　如今远离了故乡，再隔着万水千山遥望时，才忽而发觉，小兴安岭真是一块宝地。那里远离喧嚣，土地肥沃，空气清鲜。什么都是天然的，什么都是自自然然的。小城就几万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支援边疆来的。什么口音的都有。小时候，我还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说话的口音跟我们不一样？到了小学四五年级，身边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地走了。有回南京的，有回上海的，还有回北京的……爸爸也是为了支援边疆来到这里，只是再也没有离开，一待就是大半辈子。这里虽然没有高楼大厦，但风景幽致，民风淳朴。是一处别有洞天之地。

　　这几天小兴安岭下雪了。友人发来图片，很大很厚的雪。 到处都是漂亮的树挂。远远望去，很像妖娆肃杀的柳。北方的冬天是萧索疏淡的。雪下得非常均匀，就像人工修饰的一样。雪中之景彰显着大地朴素自然之美。冬天是有魂的。雪就是冬之魂魄。北方人爱吃肉，因为太冷了，需要储存脂肪抵御寒冷。青菜只是配品是点缀。冬季的伊春就是一个身穿素衣的女人，眉眼清淡，表情冷静。我最喜欢雪后天晴的样子。天蓝雪白，心中至为通透。还喜欢冬日夜晚。路灯昏黄，白雪幽暗，如果有月光映照，雪面上反射着一层幽光，营造出孤清宁谧的意境，适合写诗，适合思念。

　　伊春。这两个字越品越有味道。嗯，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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