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

　　物业办公室外，经理正在训话，员工并排站立。

　　经理肥头大耳，官架子十足，往那一站，好似一头直立的老母猪，被训话的是保安，文员，清洁工人们。

　　当时，我刚从健身房回来，佯装看旁边的广告牌，借此偷听。

　　可能是天冷的原因，某个员工把手缩在了袖子里。经理很凶地问，你很冷吗？

　　员工嬉皮笑脸地答：冷，是真冷。

　　经理讽刺道，那回家吧，家里不冷。

　　员工只好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摆正姿态。经理很满意。

　　一个还算年轻，还算会打扮的女孩被经理训得厉害。

　　大致情况，我明白了，某业主闹事，来办公室闹，要找经理，女孩没有顶住，直接把经理的号码给了业主。

　　经理不高兴，自然不敢怼业主，只好拿员工撒气。女孩呢，全程低着头，一个劲地跟经理道歉。

　　我觉得，用低三下四这个词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经理很得意。

　　我就在想，你一月能开人家几个钱？至于这么趾高气扬吗？从女孩的角度说，你一月能拿多少工资，至于那么低三下四的吗？

　　要依着丫丫，早都撂挑子了。

　　讲个小事，上个月的一天，丫丫在镇上帮着家里看店，顾客讨价还价。丫丫说，不还价，要不你去别处买吧。

　　顾客觉得讨价没戏，便说，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吧。

　　丫丫呢？

　　不愿意卖了！

　　到底都没卖，顾客气呼呼地走了。

　　你看，我们家都是啥人啊？一言不合，就甩脸色。我也是这种人。五六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有个代理商欠了我几千块钱的货款。

　　我催了两三年，都没给我。

　　2019年，我去西藏，他联系我，说是给我结清货款。这事儿，我都快给忘了。他不提，我还真就想不起来了。

　　但是，对不起，我不要了。我要的时候，你不给我，等你给我的时候，我不要了。

　　胖妞也是这个德行，想玩玩具，我妈不让，想让她吃罢饭再玩。

　　等吃完饭，我妈再把玩具给她，她直接把玩具扔到地上，扔就扔吧，还得用脚踢开，踢老远。

　　觉得不解气，还得再补一脚。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样不好，得改，从我做起。

　　难道大家没发现吗？王小二现在已经知道服软了，知道说软话了。担着一个家庭的责任，咋可能那么任性？

　　能屈能伸，是高境界。当然，我还达不到，心向往之，还得继续修炼。

　　物业开会的事情，我也跟丫丫说了，丫丫嗤之以鼻，就说了句：能开多钱，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你看，我猜得没错吧，换作丫丫，肯定扭头就走，老娘不干了！

　　那个女孩为什么低三下四？

　　可能她真的需要那1千多元。

　　本小区物业文员的工资，我是知道的，双休，月薪1000多块钱，适合生活没啥压力的，或者混日子的，就想挣点够自己花的，不想其他的。

　　你会为1000多块钱低头吗？

　　肯定不会，对吧？

　　事实上，还真不一定。年底了，老板给你发200块钱的年终奖，你不都喜得跟屁呲的一样吗？

　　不都得规划规划这个钱咋花吗？是吃肯德基，还是喝咖啡？

　　大家都是饮食男女，都是普通人，挨骂，就挨骂了，只要不扣工资，不罚钱，就行了。

　　至于非得上升到骨气的高度，谁又能经得起骨气二字的考验呢？所谓的骨气，只不过是筹码的问题。

　　100块钱，你脱不脱？

　　你特么欠抽吧！

　　1000，脱不脱？

　　草泥马，你再说一遍，我就报警！

　　10000，脱不脱？不脱？10万？！

　　...........

　　讨论这个没啥实质意义，真要深究，有几人能经得起考验？

　　我也经不住。

　　别说一万了，就是支付宝花呗1毛钱的红包，都让俺高兴得一宿一宿睡不着，严重失眠.....

　　女孩为什么怕经理？离职之后，还会怕吗？真要辞职了，人家认识你经理个JB毛？！

　　现在为什么怕？

　　因为，其间，存在资本关系。说一千，道一万，你不是敬畏经理，不是敬畏老板，是敬畏钱。

　　话又说回来，物业经理也真够会摆谱的，开点工资出去，就可以在员工面前摆架子。

　　这个逼，装得够深。

　　有一个细节是，不是经理这个人装，而是经理这俩字在装。不知道大伙可明白我的意思？

　　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是很多人到了经理的位置，都会跟经理一样。

　　一个小职员，在没升职之前，在办公室表现得很谦卑，大家一团和气。头天接到通知，小职员荣升办公室主任了。

　　过了一夜，次日，人家连走路，甚至端茶杯的姿势都特么变了。说话的腔调，更是十八度大转弯。

　　真是牛逼大了！

　　你看，官职二字，可奇妙？谁在那个位置，不重要。结果，都大差不差。

　　其间的矛盾节点在于，在位者摆摆架子吧，底下的人骂声一片。若是人家不摆架子，底下的人又拿人家不搁劲，不把人家当回事。

　　从在位者的角度来说，也是难做。

　　我个人认为，领导摆摆架子，也挺好的。挨骂就挨骂，总比管不住人强多了吧？

　　况且，老百姓也习惯了领导摆架子。摆，老百姓心里不舒服。不摆，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领导一直都很凶，突然对咱和蔼了。咱会咋想？

　　妈呀，是不是要把我开除呀？！

　　你看，奴性多重？

　　老百姓骨子里的奴性，从未有过改观，几千年以来，从有帝制开始，或在有帝制之前。

　　但凡存在等级，就存在奴性。

　　与奴性相对应的是帝制。这里的帝制，是泛泛之词。老百姓真的走出了封建帝制的桎梏了吗？

　　依我看，未必。

　　别的不说，就说买房子这个事儿。在本地，多年之前，有个小区，帝景翰园，有钱人争相购买，蜂拥而至。

　　我不敢说，大家买房子全是因为这个小区的名字大气，有帝王之风，但开发商取了这个名字，一定是有原因的，或正迎合了老百姓的心理。

　　除此之外，本地还有一些楼盘，御溪美景，龙溪水岸，淮海御府，天杰帝景，翰林学府，湖畔御景......

　　这些楼盘，无一不带有皇宫的色彩，无一不沾染帝制的气息。

　　业主在选择楼盘的时候，会把这些名字的含义考虑进去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潜意识里多半都已经考虑过了。

　　而开发商只是迎合了老百姓的思维罢了。

　　依着我说，就叫小河边，多好？开发商会起这样的名字吗？

　　除非想把楼盘搞成烂尾楼......

　　同样是小区，当你看到帝景翰园四个字，与看到小河边这三个字，你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一个令人肃然起敬，一个则没啥感觉，甚至略带轻蔑，不把小河边当回事。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对皇权，对帝制太崇拜了，没有机会成为他们，没有机会体验皇权的滋味，只好换另一种方式追逐，只好对他们心存敬畏，像个老奴似的。

　　几千年来，奴性就像基因一样，流淌在老百姓的血液里，深深地烙在老百姓的骨头上，挥之不去。

　　你愿意不承认，光嘴硬，是没用的。事实，就是事实。

　　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年，慈禧老佛爷赐李莲英座，说，英哪，找个地方坐吧，看你站着怪累的。

　　英不敢。

　　禧再嚷。

　　李莲英是这么回答的：回老佛爷，奴才站习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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