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饶人处且饶人

　　解放前，有一个十二岁叫李小的孩子在去姥姥家的路上，肚子里忽然之间翻江倒海，屁一个接一个的蹦放，肚子也有点疼，他要大便。他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因为那天是集市，去赶集的人很多，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解手。肚子越来越疼，他情急之下看到路边的麻地，就赶紧钻进去，嘴里哼哼呀呀着，下面噼里啪啦的一顿排泄，肚子顿时舒服了，他折下一截麻杆刮刮屁股，满意的提起裤子，长长的出口气，懒懒的系上腰带，刚要一身轻松的走出麻地。忽然，一个面相凶恶、高大粗犷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他看到地上的金灿灿的冒着热气的大便，又看看李小，顿时目瞪口呆，火冒三丈，他气冲冲的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胆敢在这麻地里拉屎，这麻地都被你给毁了，（麻地怕大便）他粗野的伸出宽厚的手掌狠狠地抽在李小的脸上，李小疼痛的大哭起来，哭，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有脸哭，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听到他这么说，李小更加哭的大声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他严加管教的爹娘知道的。那次，因为偷了别人地里的一个没熟的小瓜蛋，爹把他暴暴的胖揍一顿，打的他三天没起来床，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爹娘知道的，要不然，他会把自己打死的，他咬着嘴唇想着。那个男人看着他除了哭泣，根本就没有告诉他爹娘是谁的意思，立刻更加暴怒了，他突然把李小的脖领子拎起来，大声吼道:好，你不说，你小子有种，可你今天不说就别想回家，李小听了，绝望的又更大声哭起来，本就几天没洗的脸鼻涕眼泪遍布满脸，很是滑稽，狼狈，那个男人看着他的样子，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他忽然松开了李小，笑着说:你小子要想回家也可以，但得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条件？李小立刻停止哭声，满脸充满希望的看着他，条件嘛，男人挑剔的看着他，故意拉长腔卖关子，上前用手使劲的捏下李小的黑黝黝的脸蛋，李小疼得龇牙咧嘴，但忍住没哭，条件就是你把这粑粑吃了，男人嬉笑着，带着戏弄的口气说。啥？本来充满希望的李小被他的话吓得一颤巍，瞪大眼睛，继而惊恐的看着他，慢慢后退着，想跑，小子，你跑一个试试，看我不揍扁你，男人忽然又换上凶神恶煞的样子，吃，赶紧给我吃，趁热吃还不会太难吃，他粗暴的过去用手使劲往下摁住李小的头，李小又哭了，他无助，绝望的惊吓的眼里充满了凄惶，精神近乎崩溃，他忽然腿一软，扑通一声给那个男人跪下，祈求他放过自己，放过你，小兔崽子，你做梦吧，赶紧吃，要不然老子今天废了你，他的眼睛里冒出凶恶的光芒，忽然一个箭步过去，狠狠地对李小又扇了两个耳光，又恶狠狠的说:再不吃，我就想办法找到你爹娘，让他们尝尝你的粑粑味道怎么样，说完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李小绝望的看着他，忽然两眼一闭，抓起地上的粑粑塞进嘴里，恶臭的粑粑把他呛的呕吐起来。他不停的吐着，不停的吐着，好像都快把肚子的杂碎都吐出来了，他的脸色苍白，他忽然没有了哭声，只是泪水成河，双眼痴呆，傻了一般，那个男人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之间不再那么凶残，小声骂了句活该，就转身离开了。他离开后，李小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撒腿就跑，他一口气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下去，一顿拼命的清洗着自己。又上岸呕吐了几次，都快把苦胆吐出来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他用手胡乱的擦擦，望着前方，恨意疯长，他瞪着眼睛，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把岸边的一个粗壮的植物连根拔起，狠狠地扔进河里。他在岸边默默坐了一会，想了好多好多，突然间他发现自己长大了。他望着渐渐坠落的夕阳，身上的短袖裤子也干了，他慢慢的起身，拖着无力的身子，弯腰弓背的往前走着，原本活泼可爱的他在经历了刚才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奇大耻辱后，仅仅几个小时，他就忽然之间变得沉默，痴呆，深深地自卑感弥漫全身，他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肮脏的，最低下的人，他骨头子里流淌着低贱的血液。他低着头，脚步踉踉跄跄的走着，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行人，他眼神游移、痴呆的看着地上，虽然如此，可他还是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对他指指画画，似乎再说看啊！这个就是那个吃屎的小孩，他望着地，看着他旁边一闪而过的各种鞋子，心里难过到死，他想到了死，他不想生活在被人们嘲笑，舆论的热潮中。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你不能死。那个可恨的男人还没有受到惩罚，不能便宜了他，他心里又涌上恨意，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一路上，有人们奇怪的看着他，他还是个孩子，他心里所谓的人们都嘲笑他，其实只是他的心理阴影作用，人们之所以看他，只是因为他低着头，眼神闪烁，走路摇摆不定，根本就不知道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到家了，他停住脚步，用袖子擦擦脸，拍拍身上，仔细的闻闻身上，又反复的吐了几口吐沫，直到感觉嘴里的吐沫都吐出来了，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吐口气，才推开木门进去，他想了一路，他不想让父母知道，因为他怕挨揍，还怕他的故事受到弟弟妹妹，亲戚们的嘲笑，他要把这苦水自己咽下去，父亲没在家，弟弟妹妹出去玩耍了，只有母亲穿着二姨妈给她的破旧的碎花衬衫在石头槽子里洗衣服，旁边棚子里的毛驴叫了几声，母亲回头，笑着说:怎么，饿了？就放下手里的衣服，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的蹭了几下，她手脚麻利的用簸萁端来一些和青草拌在一起的饲料，进到牛棚里给牛和毛驴倒到槽子里，由于她速度仓促，她的头碰到棚顶，她的草帽被碰掉地上，露出她头上几缕的白发，她才三十多岁啊！李小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他忽然之间又坚强起来，我一定好好长大，替父母撑起来家来，他在心里呐喊着。他几步走到正欣慰看着牛和毛驴吃东西的母亲跟前，刚想冲动的抱住她，忽然又站住了，他又不由自主地吐吐沫，母亲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他，笑着说:娃子回来了啊！怎么样？你给姥姥送去的烧饼她说好吃吗？母亲眼里闪着期待的目光，好吃，李小敷衍的言不由衷的答应着，进屋了，躺在四周罩着白色蚊帐的床上，闷热阵阵袭来，他想着刚才的镜头，胃里又阵阵往上涌，他跑出去，又蹲在茅房一阵呕吐，看到茅坑里的大便，他更加呕吐的厉害了。母亲过来关心的询问，他只是淡然一笑说可能刚才喝了点凉气水而已，母亲听了，进屋又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又去干活了。他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心情一度陷入烦躁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母亲一声吃饭了的吆喝，弟弟妹妹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瞬间围坐在堂屋桌上，父亲也回来了，他从来都这样，总是不声不响，不管吃饭干活都是如此，他穿着跨栏背心，把右肩上的锄头取下立在旁边墙上，又用搭在左肩上的已经脏兮兮的毛巾擦擦脸，在母亲反复吆喝他去洗洗再吃饭的声音里，父亲像没听到一样，在母寝亲不满的表情，弟弟妹妹的嬉闹中，拿起一个馒头，三口两口一个馒头被消灭掉，母亲叹口气，又把火气转移到李小身上，大着嗓门喊他吃饭，李小望着桌上的饭菜，什么胃口都没有，他翻个身假装睡着了，母亲刚要起身去叫他，被父亲狠狠地嗯在凳子上，他口气不满，闷闷的说声小子困了，让他睡吧，母亲只好作罢，一家人吧嗒吧嗒的吃饭，母亲不时吆喝吃饭也疯闹的弟弟妹妹，父亲只是默默无语，可喝粥的呼呼的声音让李小烦躁到崩溃，一连两天李小都不吃饭，爹娘这才急坏了，而且他还发烧了，爹赶紧去叫大夫，听了她们说的李小还一直呕吐，大夫说可能中暑了，可大夫号脉后，告诉他们，孩子并不是感冒，中暑，而是他体内急火攻心，那是什么回事啊！母亲急的都掉泪了，大夫赶紧说:不碍事的，我给他开点去火药，吃了很快就好了，放心吧，没事的，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安慰他们说。送走大夫，娘赶紧给他煎药，递到李小跟前，可是，李小闻到刺鼻的味道，更加呕吐了，他这两天没有进食，脸色蜡黄，气喘吁吁，浑身无力，母亲又哭起来，她终于觉得孩子的病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平时给做完面条荷包蛋就好了的情况了，她对孩子们，平时都是觉得她们吃饱穿暖就可以了，很少跟他们沟通，她忽然之间有一股愧疚感袭来，她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关心的询问李小，看到母亲因为他的事情这两天又憔悴了不少，李小心里一酸，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大大咧咧，干活毛毛愣愣的人了，她忽然之间变得心细了，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抱住母亲嚎嚎大哭起来，边哭边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听了，顿时目瞪口呆，火冒三丈，她气愤的说:小子，你放心吧，娘要是看到他，非得给你报仇雪恨不可，不过，她口气又软下来，你先把这面条吃了，有劲头了咱们才能报仇啊！李小听了，心里忽然舒服多了，他忍着胃里阵阵往上涌的苦水，强吃了几根面条，母亲酸涩的笑了。从此以后，李小惊奇的是母亲比原来关心他们几个了，还常常给他们讲故事，可他还是忘不了那个个欺辱他的混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自己强壮起来，而且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学习了，他曾偷偷去过几次那个麻地，只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个人，和父母回姥姥家时他走到那个地方，总是认真的巡望，可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踪影，他坚信现在凭着自己的高大健壮的身体，他会把这个畜牲打到半死不活。他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会找到他的。过了十年，他高中毕业，在公社里做出纳，弟弟也当上了村里的支书，家里条件渐渐好起来。又过了几年，他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富裕幸福，家庭美满的他却还是会想起童年的那耻辱的往事了，他的童年的阴影已经根深蒂固。如果不报仇雪耻，他会一生不安。可是这些年他却没有找到他，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又过了几年，弟弟妹妹也都结婚生子，他的两个孩子也都大了，父母也都老了，但还坚持干农活。有一天，他出去办事，回来时路过父母家跟前的集市，他想着给他们买点好吃的，他兴致勃勃的逛着，忽然在一个卖笨鸡的摊位前，他目瞪口呆的站住了，那个卖鸡的贩子的面孔让他一下回到了童年，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李小还是认出他来，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丑陋凶恶的面孔。可他早已不认识李小了，李小恍惚梦中的站在那里，他跟前年轻卖鱼大叔笑着问他买鱼吗？叫了他两声，他才如梦初醒，赶紧挤出一丝笑容，敷衍着回头离去，他就这样心事重重，两手空空的离开了集市，来到父母家，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双眼发直，母亲关心的询问他，同时递给他一杯茶，他接过来，放在桌上，忽然，一拍桌子，茶水四溅，母亲愣了一下，忽然看到他进了厨房，从里面拿出菜刀就跑，母亲大惊失色，赶紧拼命的拉扯着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浑身颤抖，面色苍白，嘴角颤栗，忍不住的大声说:我要杀了这个畜牲，什么？你说的啥啊，怎么回事啊，母亲又急又气的询问他，当年的那个侮辱我的畜牲现在在集市呢！我要杀了他，他忽然使劲掰开母亲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把刀藏于褂子里，往外奔去，忽然，他听到后面传来沉重的砰的一声，他急回头，母亲摔倒在地，他气急败坏的回来扶起母亲，又给母亲倒了一杯水，母亲看着他那暴怒，眼露凶光，极度扭曲可怕的脸，不由心里一颤，她笑容慈祥的伸出手摸摸李小的脸，意味深长的对他说，小子，听人劝吃饱饭，凡事不要钻牛角尖，也不要冲动，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要大量，你想啊，虽然当年他侮辱了你，可娘还是要感谢他，什么？李小通红的眼珠子瞪的像牛眼，母亲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当年他只是侮辱了你，虽然是天大的侮辱，可是为娘欣慰的是，他没有害了你，至少你还活着，母亲提高了声音，淡然的看着他，李小愣了一下，忽然安静下来。你看，你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吧！这还要谢谢他，母亲说完，起身把手伸到李小面前说: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人，两个人出了门，来到集市，那个人还在那里，此时他面前的鸡已经只剩下两只，他在吆喝着，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虎背熊腰，精神抖擞的那个健壮的中年人，他已经是瘦骨嶙峋，弯腰弓背，满脸核桃纹，老年斑的老人了，两个人走到他面前，母亲忽然换上一副惊喜面孔，笑着热情的对他说:哎呀！这不是大兄弟嘛！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她似乎感激动的眼眶湿润，伸出手去紧紧地抓着那个老头的手，那老头好似云里雾里般呆若木鸡的望着她，怎么？不认识了吗？我是你的远房表妹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认识我了，老太太忽然之间激动不已的说，她不停的晃悠着老头的枯枝一样的手，旁边的人也都被熏染的感动，羡慕的看着老头，老头很尴尬，原来懵圈的脸换上一副汕汕的笑。

　　也赶紧说: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吧！他忽然也被老太太的感情熏染，不由得也快热泪盈眶了，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好，那几个混蛋儿子都不孝顺，把他像踢皮球一样踢过来提踢过去的，恨不得他快死掉，他很久没有人这样待他了，看着他的样子，老太太对一旁呆若木鸡的李小说:小子，快，快去买点菜，咱们好好招待你的表叔。看到李小怨恨，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又提高声音说:还不快去，李小只好不满的耸拉着脑袋去买菜。老太太拽着老头的说:走，别卖了，这鸡我包了，去我家吃饭去，老头只好一头雾水的跟她离开集市，到了家里，老太太把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们都招了回来，又让他们杀鸡宰鸭，还不顾李小爹的劝告把刚刚一百多斤的猪也杀了。大家齐上阵一顿忙乎，做了一大桌子菜，比过年还丰盛，除了李小，大家都心里很是不解，一个穿着破烂的糟老头子却让他们家如此的兴师动众，可他们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但他们肯定这个老头不是一般人，要不然娘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他们都叫回来。因此，大家虽然心里有气可也都是脸上没有露出不快，面子上过得去。而那个老头，忽然平白无故的享受到如此高的待遇，受宠若惊的他感动的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客气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他心里一百个疑问，可他不想问了，他怕这个如此美好的场景和美味消失。饭桌上，除了李小闷闷不乐，剩下的人都推杯换盏，尽情的吃喝着，三杯酒下肚，老头脸色通红，声音嘶哑，反复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众人也都客套着，老头越发的激动，他频频举杯，大着舌头，眼神痴呆的往嘴里灌着酒，他醉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但还是借着酒劲结结巴巴的向老太询问自己到底是那个亲戚，老太一直附和着他，直到看到他快醉的不省人事了，老太太忽然之间笑着说:大兄弟真的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不记得二十八年前，我家小儿去你家麻地里的事情吗？真的很抱歉，小儿太顽皮，在你的地里做了些不堪的事情，他回来后，他爹知道后，很是感觉对不起你，把他暴打一顿，可是我们还是心有愧意，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歉，听着她的话，孩子们除了李小，都云里雾里的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而那个老头虽然已经有醉意，可头脑清醒，他听着老太太的话，不由得臊的脸更红，愧疚感像山一样沉重的压在心里，刚刚激动的心情此时忽然像熊熊大火被浇上冰冷的大水一样，他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他忽然之间心跳加速，冷汗淋淋，呼吸急促，他羞愧难当低着头，借着醉意身子一点点的向桌子底下缩去，通红的脸慢慢变白，他忽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生息，众人大惊失色，赶紧找车送他去了医院。大夫只是简单的翻翻眼皮，摇摇头，扔下一句已经没救了，那是什么病啊？大家不约而同的问，他有严重的心脏病，是不能喝酒，过度激动的，大夫不满的看着他们，第二天在警察的帮助下，才把老头的儿子们找到，听了老太太解释因为是多年未见的亲戚而多喝了几杯，没想到他有心脏病，就这么走了。儿子们本来愤怒万分，听了老太太的解释，也就没有闹事，只是让他们出了丧葬费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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