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事

　　1.老刘的儿子结婚了，我作为她的小同事之一，很荣幸地成为无冕之王，参加了这场婚礼的夜宴。同事给面子，我表面呲牙咧嘴的满口答应，转过身心里暗暗击鼓，要知道那么多同事，他怎么偏偏看中了我？这场隆重的婚宴，定在市区恢弘地星级大饭店举行。六点钟，饭店喧嚣一片，大家纷纷按亲人桌，同学桌，同事桌……入席，老刘和以往一样笑容可掬地招待来宾，不同的是他曾经那轩昂笔直的身材，微微地弯下了腰。岁月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管你曾经是白马还是青龙，到了孩子都结婚的份上，风霜，疲倦，皱纹，就像这场缤纷的婚宴一样，差不多聚齐了。宾朋满座，大家举杯其乐融融，市电视台的主持人，风趣高雅，巧舌如簧，把氛围调节得排山倒海，口哨，捧腹大笑，一浪盖过一浪。老刘这一生混的平凡，大学没念完，走关系参加工作，兢兢业业，没有大起大落，像流水线一般走到今天。这场辉煌的婚宴，据说都是他老婆大人操持的。宴席到一半，幽默的氛围渐变为温馨和感动，歌声淙淙流泻，主持人才思无双，新人互表爱意，大家齐贺新人百年好。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正沉浸在一生一次的庄生梦蝶里，老刘突然走过来，伸出他那把坚硬的钳子，不由分说地把我钳开了嘉宾席。“喂、老刘干嘛？我碗里的鲍鱼还没有吃掉”。“先帮个忙，回头我给你打包一份”。“你让我先吃一口吧，你不知道浪费粮食可耻吗”？老刘无动于衷，任我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来之前心里有些忐忑，但也不带这么惨的吧！不记得多久没离开食堂，千年一遇这种饫甘餍肥之宴，还没有塞满牙缝，就被老刘硬生生地扼杀，我真心为自己那500块钱礼金惋惜。老刘一改往日的温和，强悍地把我像拖死狗一样，拽到一个樱红的大包厢里，终于松开了我快被拖残废的手。酒后的老刘一改往日风度，大公鸡似的红着脸，青筋突突地跃动在太阳穴上，眼睛深邃地透过镜片盯着我，我不禁胆颤；“老刘，你要干嘛？我可是你侄女辈的同事哈”。看见老刘像僵尸一样的杵在那里，我续而补充道，“老刘你是共产党员，清明一辈子，可千万别做傻事哈，你的大舅子可是我们的董事长”。还没有等我说完，老刘忍不住笑喷出来，“傻丫头，同事了这么久，你就这样看我的呀？听说你最近在收集故事，我有话要说”。老刘酒后的口齿有点含糊，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酒后吐真言，想必老刘心里压抑了不少事。2.老刘一阵噼噼啪啪的狂吐后，我才明白，原来老刘和他的老婆是大学同班同学。那时候老刘的老婆，窈窕妙艳，是学校里独具一帜的校花，才貌堪比明星级，风靡整个校园。听老刘这么一道来，我幡然醒悟，他老婆黛眉杏眼，五官精致，肤如白玉，虽然没有年轻人紧致的身材，透过现实看往惜，她依然美丽优雅，风韵犹存啊。老刘父母辈安家在城市，可谓是这个城市的老市民了，没有混出什么名堂，他有些遗憾，当年成绩傲人的他，梦想着大学毕业以后一展拳脚，最后才子难过美人关，拜倒在老婆的石榴裙下，老刘是陪着老婆才放弃学业的。老刘的老婆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极具艺术细胞，念书的那会，学校的文艺晚会，每一场都被她承包排练。莺歌曼舞，宛如仙子，异性的仰慕更是像苍蝇一样，跃跃欲试。窈窕美人，谁不想逑，老刘在班上，偶尔也会偷窥一下老婆袅娜的侧影，臆想联翩，但名花通常都是有很多主盯着的，就老刘所知，大二那年，老婆和隔壁班上的体育健将，公开打的火热。那体育健将身高1米8，雄厚磁性，在学校担当多科代表，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而老婆则是他足球场上的忠诚粉丝，才子配佳人，互相崇拜，不知羡煞多少同学眼球。老刘深知，老婆在班上俨然一只并立鸡群的天鹅，可望不可及，况且人家是有意中人的，起初文弱的老刘有自知之明，自知没戏，也没打算追她。老刘是班上唯一对老婆熟视无睹的男同学，由于他的沉着不惊，反而引起了老婆的留意，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合逻辑的翘引。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老婆经常找老刘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何况是心里垂慕的校花，老刘自然热情高涨地耐心教导，同时也让成绩优秀的他，在老婆面前找到了一丝丝的自信。自由恋爱，跟随着腾飞的经济顺流成河，迈入大学的校园生活，青春蓬勃，条件允许点，哪个同学不想搞点小动作。只是老刘把心里的热情抑制地静如平湖，表面波澜不惊，内里雀跃激昂，十分贴切现在的标语——忍隐闷骚男。爱情就这样潜意识地放着线，撒着网，时光不断在他们交流的空间里转换，只是谁也没敢去触碰那张纸，不知不觉中，一起度过了大二的青葱年华。3.大三快要面临人生的抉择，内向的老刘有些恐慌自己的弱项，他想英语四六级拿优，普通话能过级，争取拿到英语口语等级证书，无暇顾及八字没一撇的爱情。爱情它就像门玄学，你想要的时候很难找见，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嗖得又跳出来了。那个秋风晚夜，月亮明镜高悬，老婆找到他宿舍的时候，老刘正拍着蚊子奋笔疾书，舍友传达校花进见，宿舍这锅水顿时沸腾起来，听完下一句，瞬间又凉了下去，人家是找老刘的。老刘有点举棋不定，他正在学习的劲头上，老刘不急，同学们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刘最后是被恨铁不成钢地同学们推搡出去的。他们并肩沿着校园的绿化树，移动着影子，树叶蔫蔫地低垂，落叶曼妙如舞，老婆身上传来熟悉的芬芳，让老刘仿佛又回到了往昔。此时千树万花，都不如老婆迷人，走到校园后门的偏僻处，老婆停下了步伐，让老刘始料不及的是，老婆泪眼娑婆的向他示爱，望着可人的老婆睫毛垂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老刘即无措又心疼怜惜……老婆对他表白的爱情，就像突然发送到手的传单，唾手可得，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和他结婚。老婆能有如此大的改变，其他捕风捉影的爱情，不用说肯定无疾而终，老刘虽然闪过趁人之危的念头，但他们曾经彼此有心的基础，让老刘相信他们之间有爱情。老刘不在意已经过去的事情，能娶到楚楚动人，家世殷厚的老婆为妻，他自然乐不思蜀。不过老婆迫切的想要和他快点结婚，并让他放弃学业，这让老刘很难为情，他知道老婆受的伤不小，但对于关乎着将来命运走向的学业，他无法割舍，最后老刘和老婆达成了协议，先结完婚，再继续学业。后来的那段时间，老刘说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他们光明正大地牵手校园，互相学习交流，独品老婆的莺歌载舞，回家见亲人，摆宴席，怀里搂着娇妻，耳里听不完的赞美，总之男人应该满足的面子里子，老婆全给足了他。4.同居，结婚，总要担当一不留神的结果，婚后没两个月，知道老婆怀孕后，老刘喜忧参半，大学还没毕业，这不是害了老婆吗？老婆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不但没怪老刘，还安慰老刘，自己的大哥在国企做领导，拍板让她生完孩子以后，可以直接去上班，老刘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幸福的抵达，快的有些始料未及，老刘欣慰前辈子回眸了多少次，才能遇上这样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好老婆，爱的假象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由于老婆妊娠反应强烈，就像苦行僧一样，折腾的眼睛深凹，日日离不开他，老刘也不忍心扔下奄奄一息的老婆，加之老婆家人的劝阻，老刘索性休学陪伴照顾老婆。老刘就这样放弃了学业，跳进了婚姻的替代室。5.待孩子出生后，他们双双通过大舅子的关系，安排进了国企工作。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与内向的老刘不同是，他性格外向开朗，能说会道，独特别的钟情体育，一副眯眯眼与父母的朗目大眼有着迥异之别。每每熟人调侃的时候，校花老婆都会灵巧地，对外声称孩子随他大舅，以后厉害着呢。糊弄了隔壁邻居竖起大拇指，但她糊弄不了，男人与男人之间，亲生与非亲生之间的这种血脉敏锐。嗅觉这一切后，他既想逃避真相，又想知道真相，这么多年了，他过的有点巍巍颤颤，不敢联系曾经的同学，生怕别人看出破绽，说孩子像曾经那谁谁……想起孩子莫名的早产，作为男人，他无法接受老婆当年的欺瞒，几度想问问老婆所以然，每次还没引到话题上，便被老婆以各种事情打断。老刘越发的心知肚明，越想要一个结果，他甚至假装帮儿子拔白头发，拿下化验品，一番纠结之后，还是忍不住偷偷拿去做了DNA检测。结果没有出乎老刘的推测，孩子和他不存在血缘关系。问题已经不只是，只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上有点点绿的逢场作戏版，显然老刘这顶绿帽子特沉，十几年，戴的太久了，欺骗，戏弄，让人难以承受。老婆给的这颗糖，曾经有多甜，老刘现在心里就有多苦。但知道真相后，要怎样呢？老刘胜券在手，可以大展拳脚，扬眉吐气一番，打上道德正义的旗号，刮分一大部分钱财，把家庭四分五裂……生活这座华丽的城堡，他只需要轻轻一触，即可夷为平地。走错了路，可以换条路，可若是爱错了人，换还是留呢？细水长流的日子，十几年如一日，老婆与邻里和睦，孝敬双方的父母，这些年，她起早摸黑的经商，丰腴着老刘那点薪水带给家庭的不足，她总能体贴老刘的不易，把他爷俩照顾的细致入微。孩子是天真无辜的，一口一个爸的围着他转，从小宝贝那天起，他们互爱连心到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一路，他就像孩子的大雨伞，在孩子不能独自撑伞的时候，还得为他撑上一程，自己又怎能轻装走路。人终其一生都在支付，有时候对自己的生命其实是一种负债的契约。不得不说，善良的老刘，出师未捷身先死。时间推着日子往前走，老刘儿子魁梧地长到了1米9的个头，儿子去当兵的那几年，老刘心里空唠唠的放不下，每个月那几天，比老婆还积极的守在电话旁。6.时间把一切熬成了过往，工业浪潮不断地改革，国企变私企，最后由大舅子收购。老刘轻描淡写的说，人生百年怎么活，不都是为了吃一口饭嘛，父若不信子，家庭又怎能和睦呢？其实他知道，人生还有更珍贵的东西不能舍弃。有的人，一辈子虽然只爱一次，但爱过便是一辈子。错误本身蕴含着宽恕，遗憾，也许是另一种对等的成全吧！老刘心里废墟终于清理完，倾诉过后他趴在桌上安然大睡，看着他舒眉展目，亲松自在，我想他是已经放下了。人生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是方的，怎么看，都取决于你看天空的视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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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1-28 09:45:42二锯工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