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记

　　我本来应该就像无名小辈般活着，在酒馆里打杂、在铁匠铺里打铁、又或是做个本分的农民，但老天有眼，给了我一个翻身的机会。        就在昨天，在长安街头我看见一位穿着简陋的道士拉着旁边的路人，私语着什么，我耐不住凑上去看看热闹，原来他在讨酒喝，我从不喝酒，但我想起来前几日二姨夫来我家时给我捎上了一瓶好酒，反正对我也没用，那我不如做个顺手人情把酒送给他得了。        “道长，我家里有瓶好酒！”我朝他喊道，他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我，“我一看你就像是藏着好酒的人家，快带老夫走一趟吧。”        我这不就把他带到了家中，我的故事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我家住在京城外面的村子，家里除了我，就只有我那瞎子老娘。我爹很早就死了，去镇上卖肉的时候被土匪子砍了。家里本来还有三个哥哥，前年皇帝老子要打仗，被抓了壮丁。        我娘听见有个人跟着我回来，忙慌张问：“四呀，又惹啥子麻烦了呀？”        “戚，娘，这回可是贵人啊。”我小声同我妈讲，“把他招待好了，你儿子就发达了。”        别看我李四暂时没啥出息，我脑子可不笨。像这种看着落魄的道士，肯定是什么隐世的仙师。把他服侍开心了，他收我做徒儿，那啥成仙不是指日可待嘛。到那会，嘿，什么靖王爷，什么皇帝老儿，哼，老子让他跪我面前，亲口承认我才是世上最威武，最帅的男人。        看吧，道长喝了我的酒，果然高兴得都吟起诗来。        “道长，道长，你看，我筋骨咋样，是不是有什么修仙的体质？”        道长抬头看了我一眼，半响才悠悠的说，“你这根骨不错，要是能有个像我一样的师傅，定能成仙。”        道长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我，只是悄悄瞥一眼。嘿，我不傻，这定是道长在看我反应了。        “求道长收我为徒，徒儿定当感激不尽。”        道长犹豫了会，然后摸着他的胡须说，“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老母亲在世，你不能跟着我远行。哎，算了，那我就委屈一下，住在你家传你法术。只要有酒就行。”        看吧，我就说我聪明吧，一瓶酒，就多了个师傅。这才刚入门了，就开始为我考虑，多好。        ……        我娘有个妹妹，也就是我二姨，和我二姨夫在村东开酒坊。我二姨对我可好了，我师傅要喝酒，那还不是说说的问题？        这不，今天一早我就带着我师傅去找我二姨。        酒坊里的人看到我们来了，都纷纷避让开，给我让路。我二姨夫看到我，也赶忙把我拉到内间。        “你又要胡闹什么，好不容易给你找的差事，你咋又不去了？”二姨夫一脸怒意的问我。        哎，那是我胡闹吗？是那老板太小气。我不就听不明白客人的意思，和客人吵起来了么？那又不是我的问题。        我可是个读书人，要不是当年我爹出了事，我被债主打了头的话，我现在肯定是大学士了，我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吗？要知道，我在同学们中可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每每都遭人嫉妒呢。        “嘿，从此我李四都不用看别人眼色了。”        我把拜师的事情告诉我二姨夫，顺便提了这酒的事。没想到他竟然开始凶起我来，还作势要把我师傅轰出去。        没办法，这时候我就必须教化这愚民了，“日你奶奶的……”        哼，要不是我二姨拉住他要落下的拳头，用手指指脑袋提醒他动脑子的话，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还是我二姨好，人漂亮不说，对我是真好。拿了两壶酒送我师傅，还特意叮嘱我路上小心。        我带着我师傅从二姨家离开，一路上一帮长舌妇一直“小傻子”“小傻子”的叫，还叫我“大花脸”。我懒得理她们，我当然知道她们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她们胸没我二姨大，腰也没我二姨的细，我可看不上。        这村里的爷们婆娘都是这样，只有小翠不这么庸俗。小翠住在村东，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我每天都去看她。        我扯了两把野花，带着我师傅去看她。靖王爷的那帮狗腿子又来骚扰她，说那狗屁王爷要娶她过门。我呸，靖王爷现在权倾朝野，据说连他那老父亲都给他害死了。把我小翠弄去，还不是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我可是见一次打一次，更别说这回我师傅在了。        “又是你这傻子，还没打怕？”他们嘴上说的这么嚣张，看到我师傅的脸，还不是脸色铁青的跪地下，一口一个“大人”的叫？        我师傅果然牛逼，一个幻术就让他们吓趴下了。要不是我师傅说“这里没有大人”，叫他们滚，他们就只差叫我爷爷了。        从今往后我也就跟着我师傅学法术了。        我师傅很愿意教，只要我同他一起去二姨拿偷几壶酒，我师傅就叫我一个法术。我三天就能让鸡跑，七天就能让狗叫。师傅还夸我悟性好，只有隐身法术我学不好。每次我师傅带我看我二姨洗澡，我都拖他后腿。连内衣都没看到就被二姨轰走。        我娘看我这么勤奋的学习，开心的不得了，天天同邻居说我找了个好差事，再也不胡闹了。那些老头啊，不安好心，尽在我娘面前说坏话。        我娘肯定不信啊，她这人一高兴啊，连动都不想动了，天天躺床上享福。        我二姨也看我这么努力，每天跑来给我和我娘做饭。        小翠那我也每天都去，靖王爷的人又来过几回，不过都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小翠对我也好，我一去她就给好吃的给我。我说我要娶她当婆娘，她高兴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流。        有一天天上下了雨，她说她要去看个远方亲戚，过几个月就回来。去就去呗，又不是不回来，她还抱着我哭了好久。        这日子一长，我法术越来越厉害。村里那些个混账家伙，嫉妒我，说我傻，我疯，我见一次打一次。        每次我要打趴下他们的时候，我二姨夫都会跑过来阻止我。        看在我二姨的面上，我不和他计较。不过，又过了几个月，他自个儿的报应就来了。        南方的起义军太猖獗，一路往北打过来。皇帝老儿坐不住，又大力征兵。我姨夫没躲过去，被人从茅草堆扯出来抓走了。        靖王倒是逍遥自在，又纳了个妾，叫翠娥，模样据说京城第一美。        我的小翠，当然回来了，我每次经过她家，她都靠在门口朝我笑了。        我那师傅，这段日子总是神神秘秘的，我很少看到他。不过也好，正好我要温习温习他教的法术。        过了段时间，二姨发现自己已经怀了孕，我们家也就剩了我们俩，于是干脆让我住她家去了，我好照顾她。        后来孩子出生了，一岁就能朝我脸上撒尿，还会摇头晃脑。我师傅也说他是个修仙的苗子，真好。      又过了一年，和我同龄的人都成了家，我还连女人的毛都没看过。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和二姨一起吃晚饭，她那胸前的两团在我身前晃来晃去。我就伸过去摸了两把，她却打了我一巴掌。        第二天的时候，传来消息说皇帝老儿打了败仗，人都被起义军抓去了。        我师傅说，二姨夫打仗的过程中得了道，成仙了。我跑回去，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二姨。没想到开门就看到二姨穿着白衣服，飘在空中。        她被我姨夫一起带去当神仙了。        戚，没想到他们比我还快咧。师傅说，等我学会他最厉害的法术黄粱，也能像他们那样立地成仙。        听说靖王爷力排众议的登了基，风风光光的当了皇帝，起义军不到半个月就退了兵。日他奶奶的，八半那义军就是他的人。        不久之后的某天夜里，小翠主动来找我。        “好几年没见了，过得好吧？”        我当然过得好，和那天晚上车轱辘大的月亮一样好。        小翠带走了二姨的孩子，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她喜欢。        我的内心很是平静，安安静静的学着我的法术。师傅一直不肯教我黄粱，直到一个雨天，他才神神秘秘的把一个小瓶子给了我。        “孩子，这里面就是黄粱，哪天你想学了，就喝了它吧”        那天他正义泠然，带着我一路无阻地走到大殿。那个威风堂堂的家伙就坐在龙椅上。        我很快被扔了出来，他也被扔了出来，嘴里高喊着什么“谋朝篡位，大逆不道”“逆子”之类的话。然后他就在刀光和雨都没浇灭的大火中，得道成仙了。        靖王很快就坐稳了江山，又陆续收了几个妃子，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不过他不知道，他不过就是做了场梦。        那天我在江边，喝了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我不是傻子，我很快就领悟了师傅教我的绝技，让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梦。        所有人都在做梦，只有我醒着。我在皇宫里大杀四方，除了翠娥和她那摇头晃脑的孩子，我谁都不放过，一路杀到皇帝跟前。        看着大殿前数十具抚尸，我的心还是像以前那般平静，当日在这大殿前威风堂堂的皇帝却跪在龙椅旁，我右手举着剑，正对着他，左手握着酒葫芦，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今日我终于要实现我的理想了，“狗皇帝，我再问你一次，我帅还是你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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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12-03 20:29:08黄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