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阿宝

　　“噶婆，今个做的啥子饭哦，好香呦，我搁屋外头就闻到了”。    “你娃鼻子真灵，今个炖了点排骨，等哈你盛点肉给哑巴送过去，今天做滴饭有毫子多，也不晓得旁人有没给他送饭，那还有两个洋芋，等哈儿你做一起拿给他”。       “好，我晓得了”。    “娃娃，跑这么快干嘛，又去给哑巴送饭啊”？      “是的啊，幺叔，今天做的饭有点多，嘎婆怕他饿着，让我盛点送过去，幺叔你吃了没得，要不要来点，可香了”。      “我不七，你还是赶快给哑巴送去吧，别饿着他了，跑慢点儿哦”。踏过一段泥泞的路， 放眼望去最老旧的房子就是哑巴家， 像是这个村的历史见证者，哑巴住的房子，是很破烂的瓦房，上面的瓦片七零八落，每次敲他的门，身上总能抖落一层灰。现在每次找他，都是透着门缝看他在不在家，再冲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大声喊，因为他不会种地，经常到山上摘果子吃，十回有八回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只好朝着门板喊“我把饭搁屋外头了，记得七饭哦”。    晚上洗漱完的时候，我听到屋外头啊吧啊吧的声音，我就知道哑巴来送碗了，我见过他吃饭，他是真的饿，每次吃的都是一粒米不剩。但是每次送来的碗都是光洁如新，用井水刷了好多遍，今天也是。接过碗准备进屋时，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啊啊啊啊的不停，他穿着不知道谁的衣服，不合身的套在身上，不过浑身上下好歹干干净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拿出了几个红滟滟的果子，一个劲的把手在我面前晃，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在张开的嘴巴前扒拉，我知道他的意思，就伸手接了过来。之后他就憨憨的对我笑，我也就冲他笑，对他喊到回去小心点，看着路。他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那样，啊啊啊啊的不停。    对于哑巴这个人，自打我出生在村里。他就在了。村里一帮光屁股的小孩都喜欢欺负他，总在他后面丢石子，边丢边追着喊他哑巴，他只能啊吧啊吧的叫唤。这种场面我和外婆看见过好多次，我常常能看着她拿着小树枝在旁边乱忽悠，在后面撵着骂“一群瓜娃子，住不住手，再皮我就回你们家喊你们妈来打你们，都快给我停手”。那个时候年纪小，总是对哑巴充满好奇。  基于这种场面，外婆都会对我说，“乖仔，你不能跟他们学哦，哑巴够可怜了，还命苦，不能做坏人，听到没得”。那个时候我其实没有太多的是非观，只会点头说“好”。渐渐从外婆那里知道，哑巴小小年纪没有了父母，所以村里人都叫他阿宝，但是他是谁的宝贝呢？真是讽刺，不会说话，真是又哑巴又命苦。之后，家里每次煮点好菜，都会让我给他送过去，不止我们家，村里人基本上都会送点东西给他，生活用品，旧的衣服，虽然破烂，总比没有的好。他自己虽然不会种地，但是也知道上山摘点野菜，摘点野果充饥。      夏天的时候热的厉害，我隔三差五的和村里一群光屁股的朋友去河里洗澡，外婆警告过很多次，但是重来没逮到过，我也就没在怕的，毕竟在河里洗澡比按在大盆里洗澡快活多了。这个时候，哑巴总会在河边咬稻草，我稍微游得远了点些，我在河里都能听见，他又在啊吧啊吧的叫，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可是心里还是不快活，总觉得他多管闲事。    “哎，这哑巴是不是你跟屁虫啊，怎么老跟着你”。      听着这话更气，一怒之下游得更远，任凭哑巴在岸边叫唤，反正没人理他。只是没想到，我还没游一个来回，就看见岸边一个拿着树枝的人出现，回去的路上当然免不了一顿打，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哑巴，“告状精”一个，心里也好奇，不会说话是怎么告诉我外婆的。后来外婆叫我送饭给他的时候，我都是当做听不见，外婆拿我没办法，就只好自己出马。没过多久，哑巴来找我，我没理他，他生拉硬拽把我拉出门，我极其不愿意，彻底恼了，反手甩开就往回跑，他也没能拦住我。进屋锁门关窗一气呵成，心里面把他吐槽不知道多少遍，说话说不出来，现在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吗？他敲我窗的时候，我只当做没听见，他反而锲而不舍的继续敲，都可以奏出一首曲子了，后来是外婆开的门，哑巴进屋的时候，我背对着他，他从背后捣捣我，我反而把被子蒙上了，他劲挺大，直接伸手拽了下来，还没等我发飙，一个晃眼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看清之后发现是一把芭蕉，上面还有几根稻草。他不好意思的冲我憨笑，伸手挠了挠头，示意我拿着。其实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生气什么的都烟消云散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记仇的。可我还是板着脸，直愣愣的抿着嘴盯着他，没有表情。低头掰了一根芭蕉，吃给他看，告诉他我不生气了，这次我听他啊吧啊吧的音调好像变了，我知道，他在笑。      他拽着我，示意我下床，我拿着那把芭蕉跟着他，看着带我到一堆稻草边，我一脸疑惑的盯着他问他做什么，他弯下腰在稻草堆里胡乱一扒，指给我看，里面还有两把芭蕉，青涩的厉害，他都拿出来都往我怀里堆。一边手舞足蹈的啊啊啊啊，我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他从山上刚摘的，再看看他鞋上的泥巴，心里莫名其妙的抽搐了一下，不过怕他饿肚子没东西吃，没把芭蕉都揪了一根，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剩下的全放在了草堆里，他的脸一下子跨了下来，我连忙告诉他，“我不生气了，剩下的那些，饿肚子的时候再吃，我想去吃板栗，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山上摘野板栗吧，怎么样”？他听到这，头点的如同捣蒜一样，又手舞足蹈的的啊啊啊啊起来。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我准备要去上大学，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他送饭，我告诉他我要去外面读书了，不能经常回家了，他笑了笑，摸出两个毛桃给我，他知道我很喜欢吃毛桃，和他挥挥手作别，他一手端着碗一手和我挥别，后来的后来，寒假回老家，没看到哑巴在哪，就问外婆哑巴哪去了，外婆说他去打工了，我半懂不懂，如今现在想来，这么长时间，大家都还在，有的人却不在了。谢谢你啊，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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