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

　　1“余小姐，你有没有杀死过什么？”“有吧……鸡鸭鱼之类的。”女子一身黑色的小西装配高跟鞋，脸带疑惑地看向问者。“你说，人类杀掉其他生物没有负罪感，而杀死同类有，那不过是将要杀的人当成了同类，要是当成动物的话，不是跟鸡鸭鱼一样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纯粹好奇，言归正传。”同样是西装打扮，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资料，递给对面的余桦，“这是这次调查的资料。”余桦接过资料，右手推了推脸上的金色六角近视眼镜，染上大红色的唇紧抿，比她之前签的任何合同都要认真，她紧盯着文件最后的几行铅字错不开眼，“他有个前任女朋友，是一年前分的手？”“没错，听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女方突然提出了分手，曾跟身边的好友抱怨受不了他的占有欲，跟他在一起就像在坐牢，然后，”男人点了根烟，随意的咬在嘴里，“分手不到半个月就失踪了，如今正好一年。”余桦拿着资料的手微微收紧，修剪得圆润的粉红指甲泛起了白，“那他当时？”男人缓缓的吐出一口烟雾，“听说是有不在场证明，他在酒吧与朋友喝酒，喝大了还跟隔壁桌大打出手。当时警察跟了他一段时间，没有收获。”“我曾经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有在跟踪你，期间不断打电话询问你的去处。像他这种控制欲太强的男人，一旦失控，很有可能会危及你的生命安全。余小姐，如果你有想跟他分手的意愿，便不要再拖，你好好想想他的前任。”“我不怕，我买了保险的，”余桦不安的抿了抿嘴，“我……我想想。”男人站起身，身体前倾，双手搭在玻璃长桌上，“我知道让你一个女孩子面对一个很有可能是杀人犯的男朋友，确实不容易，你害怕他也是正常，只怕越拖越危险，”男人想了想道，“要不……我替你去跟他好好谈谈，让他跟你分手，离开这个城市，你看可以吗？”“这……这可以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余桦有些迟疑，双手在桌下用力揉着，一阵铃声从扁平的蓝色文件袋里响起，她迅速拿起，瞟了一眼屏幕，切断了电话，安静了不到两秒，电话又重新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的“陈先生”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那行，那我全靠你了，钱我照旧打你卡上。”男人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又迅速回落，快得看不清痕迹。余桦出了KTV，划过了屏幕的绿键，一连串的解释顺口道来，“喂，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听你电话的，我刚才在K房唱歌，音响太响了，电话没听到，手机我放在包里，真的，不骗你，跟谁，跟我同学啊，你见过的，那个高中同学晓媚啊，就她一个，你现在要过来，不用了，我们刚唱完，她约了人早走，真的不用，什么，你已经在路上了，好，好，那行，我在枫叶KTV门口等你……”2陈末挂上了电话，面无表情的开车前往KTV，接到了余桦。他看着余桦熟练的坐到了副驾驶，想起了三个月前，她第一次坐上车。当时半夜，余桦喝得烂醉，滴滴打车滴到了他的车，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就像一只蝴蝶飞进了他车里，红彤彤的脸颊，还有一上车就不知道丢哪里的眼镜，符合她迷糊的性格，他送她回家，加了微信。余桦不知道，这趟滴滴他足足等了两个月。“你刚才真的是和女同学在唱K？没骗我？那为什么不发我照片？”“我干嘛要骗你，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吗？整天怀疑来怀疑去，有意思吗？”“那她为什么不敢见我，连照片都不拍，故意避开我，我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聋子都听到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真的拜托你了，能别那么幼稚吗。人家有约会，男朋友来接她走，还有谁故意避开你了啊，她不喜欢拍照我还能拿枪逼着她拍啊。电话的事情我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那里音响太大，手机放包里，我一心唱歌没听到，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分手啊，你找别的能让你信任的人吧。”“不行，我不会跟你分手的，这辈子你都别想分手，除非我死。”余桦惊讶的瞪大眼睛，嘴唇半张。陈末缓了缓语气，“我这不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怕你离开我，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你喜欢唱K，以后我陪你去，唱多久都可以。你喜欢吃啥，我陪你去吃，我知道你工作经常要应酬，我理解，但你下班就不能陪我多一点，让我随时随地都能联系到你，别让我担心你，好吗？”“你理解但你不乐意，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客户，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玩偶，可以让你全天候带着身上，我有我的自由。我是销售保险的，我要让客户随时随地感受到我的关心，客户病了我要去探病，每到节日要去送礼品，有了新保险还有去推销，我没有客户连工作都没了。”“反正我一想到你背着我，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出去，我就生气，我才不管他是哪门子的客户。行，那你辞职，不要卖保险。我们结婚，房子我有，车子我有，我每个月给你家用，你安心在家怀孕生孩子就行，我父母不在国内酒席可以不办。”陈末理所当然。“呵，”余桦被他气笑了，”什么叫那些男人？我送个合同给男客户不行吗？公司有男同事，去学习也有男老师。你要我跟你结婚，变成生孩子的机器，放弃自己的事业理想，等你每个月的家用，每天围着柴米油盐孩子打转，直到与社会脱节，生活里只有你的话，我是真的受不了。”“受不了我，前男友你就受得了是吗？”余桦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很难看，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她将身体朝向车窗的方向，一言不发。陈末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说。3一个月过去，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陈末也一如既往。“今天你脸色很难看，是不舒服吗？你生理期还没到，是不是吃错东西了？”陈末担心的看向余桦。余桦在桌下用力揉着手指，“我没事，最近工作太忙了，公司很多活动，我要策划，又要排练节目，到处谈合同，晚上也睡不好……”“辛苦你就不要干了，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你辞职，我们立刻结婚生小孩。你可别背着我跟其他男人出去，谈合同也不行，更别说吃饭逛街看电影，要是被我发现，别怪我当众给你难堪。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除了我没有一个是会对你好的，你心里别想着某个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停，我想好好吃顿饭，不想跟你吵架。”余桦看着陈末，照旧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休闲球鞋，大背头，太阳眼镜永不离身，五官端正。什么都没变，只是以前是个帅哥，现在却油腻得让她讨厌。他们第一次见面，余桦打车滴到了陈末，陈末却对她一见钟情。余桦当时分手不到三个月，十年感情哪能说断就断，前任与陈末太像，声音也像，样子神似，于是在一起了。一开始陈末对余桦却是很好，说捧在手心里并不过分。只是渐渐，这种爱有点畸形了，或者说陈末一向如此，只是现在他放心的把真面目展露出来。余桦与女性朋友烧烤，三十分钟打一次卡不行，拍照不信，跟朋友回来不行，只能让他接，四个小时来回，太晚了朋友被迫丢下她先走，从此女性聚会基本没她。甚至余桦公司的半天培训也不行，车子上了高速，陈末一直开车死跟，打电话威胁，大吵大闹，逼停司机在高速加油站停车，从此在全公司同事面前连脸都没了。余桦很害怕，怕她会跟他前女友一样，分手就人间蒸发。余桦趁着工作的空档，寻找当初的私家侦探，可手机关机，固话不在线，去他说休息常去的咖啡店，没有一个店员认识他；去了他的办公室，新租户已经搬进去，说是急忙退租，只租了一个月；去了他的公寓，公寓一直招租，房地产中介手上都有钥匙。这几天余桦忙得焦头烂额上班查人，一头陈末不断打来电话查岗，她安抚他的情绪，每天累得失眠，几乎崩溃，不由想起她的前任，要是那个人的话，现在他们早就结婚了吧，早就得到幸福了吧。那个承载了她十年喜怒哀乐的号码，她始终按不下去。“余小姐，你好。”“你好，你是？”余桦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听说你在找一个叫黄江东的私家侦探，我想我可能帮得到你。”穿着中老年爆款的军绿夹克，里搭白恤衫，大啤酒肚的地中海男人在余桦对面坐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照片，推到她面前，“你要找的是不是他？”余桦推了推眼镜，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你们认识？”“不，”军绿夹克的男人再拿出身份证跟一张A4纸，打开，“我叫孙立民，我开了一间立民调查事物所，这是我的营业执照复印件。”“你们同行？”“不敢当，我手上有十九个客户曾经被黄江东所骗，他的手法是通过欺骗客户，让客户掏出一大笔钱，然后拿钱销声匿迹。有很多客户曾经报警，可是找不到他。”“他的调查报告是伪造的吗？”余桦用力揉着手指，心提了起来。“不，”余桦似乎在那瞬间，听到了什么在破碎的声音，“他资料大部分都是真的，大体都是事实。”“是吗。”“这次我黑进了他电脑，知道调查对象是你的男友陈末，还有一些资料被他隐瞒，陈末父母长时间在国外，他从小住表哥魏明家长大，情同手足，魏明高中毕业全家出国。半年前魏明喝安眠药自杀身亡，因其父母不满意其交往十年的女友，该女友不断以各种借口向魏明要钱，把魏明当提款机，被迫婚前分手，无心工作被辞退，双重打击之下选择自杀。陈末出国祭奠表哥……。”“你说……你说他表哥叫什么？”余桦的声音有些颤抖，抓住他的衣服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魏明，委鬼魏，日月明，29岁，本市人，高中在本市明智高中，品学兼优。余小姐，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资料，我可以帮你继续查下去，调查金可现金可微信可支付宝……诶……余小姐……余小姐……你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呢……”4“很忙吗？现在塞车，我在路上。”旧龙断尾，新龙在红绿灯前驻足壮大，陈末不过其中一片鳞。最近陈末投钱与朋友合伙开了家餐厅，他每天忙了不少，连余桦都少见面了。见是少见了，可查岗倒没落下，基本两小时一个电话，跟谁，在哪，干什么，必问的项目。余桦最近忙着晋升经理的事，电话没少接，对他的态度却冷淡不少。陈末觉得是陪伴余桦时间少了，等他忙过这段时间再买买买，女孩子不都喜欢口红喜欢包，买买买完，啥事都没了。这个红绿灯格外的长，超过两格数字的时间，导致数字像卡机一样停顿，等得他有些焦急，转头看看，车窗斜对面有一间咖啡厅，想着余桦最爱喝抹茶，要不下班买杯过去给她惊喜。他如此想着，居然看见余桦跟一个军绿夹克的中年男人在咖啡厅里喝东西。没等陈末看个仔细，尾巴的车喇叭按得通天响，低声咒骂一句，他只好开车先走。事后他打电话查岗，余桦说在公司加班，没外出。他心里怀疑生气，可余桦曾三番四次说两人之间信任问题，他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或许眼花了吧。陈末正忙，手机颤动，他快速看了一眼屏幕，脸色有点难看，赶紧打发其他人，自己接了电话，“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老样子，半死不活，药都吃了六个月，要好早就好了，你说我是不是有抗药性了，现在吃药也好难受，今天感觉好点才给你电话。你餐馆开得怎么样了？”“好啊，生意很好。你不管怎么样，医生开给你药就要吃，别偷偷丢掉，别整天在屋子，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我听你妈说你有女朋友了？真好啊，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她一面，喝你们的喜酒，最近越来越多人在我耳边说话，我打不过他们，吃药也赶不走，怎么办，好像只有一条路了。”“你别胡思乱想，你吃药就会好的，像感冒发烧，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呵，你说这话连自己都骗不了，我想好好见见你们，见见我的朋友，亲人，还有她，我就放心了。”“放个屁心，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好长的半辈子，想想你父母，你要是敢自杀，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好怀念啊，你还是没变，我定了两个月后的机票，我想回去看看，到时候带你女朋友一起吃个饭。”“好……你记得带药，别再说胡话了，配合医生的治疗。到时回来，你想见……那就见呗。”陈末挂了电话，一丝喜意皆无。5余桦深觉自己现在要捅破一张窗户纸，她拿着陈末给的钥匙，第一次独自上去陈末家里。陈末的家是三房两厅的布局，家里人都出国了，偌大的房子就陈末一个人独居，显然干净整洁不到哪里去。推开大门，像是推开潘多拉的宝盒，余桦到陈末的房间里翻找，她不知道她要找什么，她只知道她必须得找出点什么来，以证明她心里的猜想，足以让她世界天翻地覆的猜想。翻遍房间，她在床底找到了一本被贴到床背面的笔记本，她哆嗦的手，她害怕打开，害怕知道，害怕不知道，更害怕知道了却要装作不知道。余桦下定决心翻开，仔仔细细翻看每一个字，明明熟悉的文字，她却认真得好像在看外语，逐字逐句，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字字句句如利剑，刺得她血流成河。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不过一场劣质的戏剧。陈末就是她前男友魏明的表弟。半年前，她与魏明因为父母的原因分手，十年感情终于做出一个了断，两败俱伤。魏明分手后一直郁郁寡欢，无心工作被辞退，抑郁症发作，多次自杀自残，陈末心痛表哥被渣女分手，写了详细计划，刻意趁虚而入接近她，报复她。魏明一日不好，余桦也绝对不能好过。余桦直直愣在原地，全身血液都凝固，冰冷的手捉住那本日记，大门的钥匙孔传来扭动的声音。陈末走进来，看到她背影，“今天怎么那么有空，在家等我下班，你吃了没，要不我们出去吃你最爱的……”余桦还是没有反应，跟木偶一样。陈末走近，看到她手上拿着的黑皮笔记本时脸上的担心消散得一干二净，愤怒迅速替换，“你怎么乱翻我东西，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吗？你别多想，这是我准备写的小说素材，上面写的都是虚构的。”“小说？女主角叫余桦，欺骗男人感情的渣女，从来只会作天作地片骗钱花。男主角叫陈末，有钱有闲正义感十足的富二代。男二叫魏明，被渣女欺骗十年感情，生死不明，陈末为表兄报仇，铲除女主角。”余桦笑了，“真是精彩，我都想看了。”“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对我，我就是怕你误会我，才一直说不出口。我没见你之前的确想过要报复你，见你之后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对你有多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真的爱你，要跟你过一辈子，你的丈夫你未来孩子的父亲。我错了，我欺骗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这辈子就一次。”你要我怎么原谅你，我不是圣母，一句道歉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假人，假感情，假的一切到此为止。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没有时间精力来陪你演戏娱乐。算了，我不计较，我什么都不要，就当一切没发生，我们桥过桥路归路。”陈末卑微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不行，我说不行。你这辈子是我的，你别想离开我，想都不要想，梦都不能梦。你是我的，你别想魏明了，他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希望，我不准你们见面，你只有我，这辈子只有我。”余桦觉得他真是疯了，他一直都疯，她直接往门口走去，她以后不来这里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来。陈末见余桦面无表情的往门口走去，他一下子就慌了，脸上的笃定没了，他知道，余桦一旦走出这个门，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他一时心急，拉着余桦的手，不让她走，余桦用力一甩，他一急，左脚踩到右脚的布拖鞋后跟，一滑，头磕到了实木的桌子角上，多了个洞，炸出了血花。砰的一声，前一秒气势汹汹的人，此刻瘫在地上，与鸡鸭鱼一样。6余桦不记得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等她脑子清醒，她已经在医院。陈末躺在一堆白色里，衬着他那张菱角分明的脸都柔软了下来，各种仪器滴滴答答，心电图起起伏伏，透明的氧气罩，吊着大瓶的药液，不停的输入他身体，手臂都凉了。医生说陈末颅内有瘀血压住神经线，能不能醒来还要看瘀血散开的情况。余桦默默的松了口气，她竟然有了要是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的想法，真是过分的人。余桦忙得跟陀螺一样，每天挤出时间照顾陈末，不少的护士都偷偷说他们俩是真爱。她觉得可笑极了，庆幸陈末没有家人在国内，不然报警，她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幸好她叫了救护车，说是陈末自己不小心滑脚导致的意外。余桦又是一天下班，照例去医院照顾陈末。陈末的主治医生告诉她，陈末的病情有了好的进展，颅内的瘀血有消散的迹象，相信陈末很快就会想过来。她笑着道谢，背地里手指揉得发红，走近病房，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内，心登时扑通扑通直跳。“请问，你是？”“啊，你好，我姓李，是一名警察。陈末的亲人已经报案了，陈末的摔倒很有可能是人为的，所以我们要进行调查，陈小姐听说你第一时间发现了陈末倒在地上是吗？”李警官掏出证件。“他的亲人？他的亲人不是全在国外吗？”“抱歉，报案人的身份不便透露，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是的，我打开他家的门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满脸都是血，我没敢动他，第一时间叫救护车，送他到医院。”“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有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丢失的？”余桦仔细想了想，“没有。”“那他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这个我没听他说过，不过……”余桦顿了顿，”不过他好像说过有人在跟踪他。”“什么时候的事情？”“嗯……大概一个月前的事情，说是有人到处打听他消息，还跟踪他，不止一次。”“有没有说过那个跟着他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征？”“三十岁上下的男性，挺高的，也挺瘦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多小都可以。”“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谢谢你的合作，要是想起什么可疑的事情，请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好，我一定会配合警察的工作。”余桦接过名片，丢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硬邦邦的拿在手里。送走警察，余桦有些后怕，虽然他们的争吵是当天发生的，可是陈末一直以来霸道的行为让她朋友同事很反感，她也曾抱怨多次，她并非没有杀人动机，要是他们查出了魏明的事情，事件就会往情杀的方向进行调查，她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要是陈末醒了，依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她，估计这件事会成为控制她一生的把柄，她就别想离开陈末，那还真的不如坐牢。余桦失眠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翌日，余桦赶紧从陈末家里找出那本日记本，在洗碗盘里点火烧了，灰烬冲干净。从包包夹层掏出名片，联系私家侦探孙立民，孙立民很快就约好时间跟她见面。“余小姐，这么急约我出来，是打算详细调查陈末表哥魏明的事情吗？”“不是，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我想买点东西。”“哦，”孙立民有点诧异，“余小姐到底想买什么？”“我想买点戊巴比妥，就是安乐死的药物。”“安乐死的药物？余小姐想杀死谁？”“我……我想杀死一只猫。”“猫？”“我养了一只猫，一开始它对我很好，千依百顺，我给足它猫粮和水，它乖乖在家里等我。后来，它越喜欢我越疯狂，不让我外出，一旦我晚回家它就在家里大吵大叫，邻居投诉了很多次了。它把家里的椅子床各种东西都抓得稀烂，到处乱尿尿，教也教不好。我知道它在报复我，怪我陪它的时间不够多，让它太孤独了。我想放了它，可是我又舍不得让它出去流浪受苦，所以我想给它打安乐死，让它舒服地离开这个世界。”“余小姐的猫可真通人性，我没养过猫，不过小区里的流浪猫真的挺讨人厌的。只是，这个安乐死药呢不太好弄到手，你知道的，最近的药物管制比较很严，买个感冒药都要身份证了。就算我有渠道，也不一定能弄到手。唉，这件事有点悬。”孙立民表现得很苦恼。“钱不要紧，最重要快，分量要多点，我怕它痛苦，我是真的快要受不了它了。”余桦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文件袋包裹的长方形东西。孙立民利落的收到军绿夹克里，“余小姐请放心，我会尽快的，保证比顺丰还快，一个星期内一定到，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一个星期？能不能再快。”余桦又掏出一个牛皮袋。“行行行，最快五天，五天肯定到，绝对到货。”7五天后。“余小姐，这回我老脸都贴上了，用尽人情才加快弄到手的，你看……”孙立民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邀功。“我不会亏待你的。”余桦接过黑盒子，“这个，怎么用？”“哎，这个很简单，直接打开用针筒吸出来，打入静脉……嗯，反正打进去就行了，这个完全不痛，就跟平时打针一样，睡一觉就没了，你的猫一定不会受苦的，你放心就行了。”余桦摩擦着盒子，有些挣扎，有些犹豫，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了？孙立民见了笑道，“这不是跟杀鸡鸭鱼一样，反正动物而已，又不是人，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何况你是为了它好啊，这不比送去被当肉吃好太多了，不用挨刀，睡觉而已，谁知道自己睡着了明天还会不会到来。”余桦利落的收起盒子，拎上文件袋，天蓝水钻的细高跟鞋碰触地面，曼妙的身材被套在西装套装里，嘎达嘎达，渐渐走远。余桦回到医院，医生见她，照例跟她汇报好消息，她笑了笑，道了声谢。陈末安静的躺着，比谁都乖巧可爱，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脑海里剩下的全是他的好。余桦第一次认真的看他，他平时总爱用发蜡抓起的头发，现在乖巧的贴服在额前，喜欢带着墨镜装酷，她没有跟他说过，他眼睛很好看，鼻子也长得好，高高像小山，轻轻蹭着人时总是很痒，她最爱的唇，曾经说出无数爱她的话，如沐阳光，也曾吐出伤人的冰箭，寒冬降临。他长得很好，又似乎哪里都不好。余桦拿出水桶，从暖壶中倒入热水混合，拿起毛巾细细的给他擦拭身体，像对待一尊艺术品一样。，她一边擦着，一边回忆起他们的从前，第一次打滴滴见面，第一次约出来吃饭，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生气，第一次和好，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就跟真的第一次一样，那一瞬间让她忘记了在她心中扎根的魏明。余桦替陈末换上了新的病号服，带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好歹是新的干净的，盖好被子，睡好枕头，他多好看啊，跟沉睡的王子一样。从包里掏出黑色盒子，将药水吸到针筒内，尖锐的针头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余桦翻开被子，随着一声“我爱你。”冷漠的针头毫不留情的刺进了温暖的血管，透明的药水慢慢的挤进热烈的血液之中，跟随它们，走遍天下。慢慢的，起伏的心电图回归平静，哭声响起，白衣纷至沓来。这一夜，过去了。8陈末躺在病床上，像躺在云朵里，轻飘飘的，但不能动弹。他听到周围的声音，医生的，护士的，更重要的是她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到医生说他病情有进展，很快可以醒来，他感觉压着他身体的东西慢慢变轻了，手指可以动了，好想告诉她，没事的，他会好的。他听到余桦在哭，他好想起来，问她怎么了，然后替她出头。听到余桦说爱他，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说爱他，他好想起来，好好的抱抱她，她一定很害怕。陈末左臂传来刺痛，与之前不同，一股冰冷的液体像一条毒蛇，钻进了他的身体，肆意占据地盘。他觉得他的病就好了，他醒过来了，他看着喜极而泣的余桦，这一刻下定决心要娶她。他想要娶她，谁的反对都不管用，他忘记了魏明；忘记了魏明父母对余桦的声声谴责，都像吸血鬼那些吸干魏明的钱，一天查十几次岗，时不时怀疑魏明在外面藏女人，娇蛮任性；他觉得都无所谓了，就是她了。陈末喜欢余桦，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两个月的暗恋，直到跟她告白，交往的三个月，没有一天是不喜欢，放弃了所谓的复仇计划，放弃在国外的家人，放弃了兄弟的情谊，全心全意的只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他不管她是喜欢钱，还是喜欢他，只要她不离开他，他什么都可以。陈末跟余桦登记了，没有摆喜酒，旅游结婚。陈末的前半生没有一天比婚后更开心，他们很快有了小孩子，是个儿子，他取名叫陈爱华。陈爱华长得很像陈末，就鼻子像余桦，常常被她抱怨不像自己，当爱华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便有了妹妹陈慕华。白驹过隙，爱华慕华已经找到爱人，结婚生子，成为父母。他们俩成了一对老头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整天还黏黏糊糊的一起散步买菜，遛孙子打纸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年纪大了，余桦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差，陈末总是顺着她，让着她，皇位都给她整上了，可千依百顺并不能阻止病情恶化。余桦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陈末照顾。“老头子，你说我是不是变丑了？”“胡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精神的老太婆。”“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车上啊。”“嗯。”其实他说谎了，他第一次从魏明的手机相册上看到她，就喜欢上她了，所谓复仇，不过是让他有借口靠近表哥的前女友。“那你现在还爱吗？”余桦声音有些喘。“爱，我这辈子最爱你。”陈末帮她顺气。“我现在很痛苦，我活着像个废人，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你那么爱我，你怎么忍心看着我痛苦，真的，这辈子唯一的请求，我求求你了，给我留点尊严，好吗？”余桦看着陈末，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无论她要买多贵的衣服，还是多么任性的要求，他总是答应她。现在，也是。“好。”半饷，陈末才艰难的吐出这个字。陈末从床上半抱起余桦，顺滑冰凉的丝巾围住她的脖子，艳丽的颜色，衬着她苍白的脸颊多了一抹血色，跟她年轻一样美，一下子就把他给迷住了。陈末颤抖着长满老人斑点的双手将丝巾绕了手掌两圈，他轻轻吻上余桦的唇，她的唇扬起一抹笑容，他猛然用力，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抓向他的手臂，双脚忍不住踢动，动静渐渐停了。陈末认真的将丝巾在余桦的脖子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紧紧的抱住她。真好，我终于可以拥有你的一辈子了。现在，也该他上路了，老太婆不害怕，老太公来了。9警察局。“谭警官，我为什么还不能带陈末回家？都几天了？”“余小姐，鉴于你与死者还不是夫妻关系，你不可以办理手续将死者带回去。我们已经通知了死者在国外的亲属，他们已经尽快赶来。”“亲属？”“是的，他们到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的，那就麻烦你了。”余桦总觉得不安，明明一切顺利，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下午谭警官通知她，陈末在国外的亲属已经到了。余桦看到了陈警官，背对着她的站立的一名男子，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黑色牛仔裤，黑色的皮鞋，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心颤，甚至还有些呼吸不顺，像是被谁握住了心脏。“啊，余小姐你到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谭警官注意到了余桦，他对面全身黑色的男人缓缓回头，像电影里故意拨慢的镜头一样，黑白世界只看见他一人，余桦从他的耳朵看到他的脸颊，眼睛鼻子唇，慢慢的她瞳孔放大，红唇惊讶的半张。男人朝余桦提了提嘴角，眼神锁定她，“你好，表弟妹，表弟的事情还请你节哀，我一定不会放过凶手的。”“……是你，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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