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1-29 21:41:04 | 作者:161648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5次
“桑海东郊小树林一见。”展开从谍翅身上取下的布帛,少司命眼底划过一丝讶色。封眠在心底的某些情绪在这一瞬间忽然裂开了一条缝,汹涌而出,分明有着暖阳般令人眷恋的温度,偏又带着洪水猛兽般的摧枯拉朽之势,漫过了心,漫过了眼眸,暖意多一分,痛便深一寸。她轻轻叹了口气,释放了喉头哽着的复杂沉重的心绪,没有多少犹豫便出了门。“来得还不算慢。”当她轻盈落地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上扬的尾音,昭示着蓝发青年一贯的倨傲。少司命闻声抬眸,接触到白凤染了些许温柔的眼光,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明日流沙便要联合墨家,同阴阳家展开一场生死拼杀,今夜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你倒还有闲情逸致邀我出来,委实是个另类。”说话间心猛然揪了一下。“我不过是想见见故人罢了。”白凤眼中有什么情绪跳动了一下,复又平静如初,同样状似轻快地回应。“现在的你我,究竟是故人,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呢?”少司命少见的一针见血,声音却慢慢的低了下去,“有些东西,既然已经淹没在了远去的时光中,就别再去追寻了,追不回来的,缅怀昨天,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这句话撕开了白凤云淡风轻的伪装,一抹哀戚之色爬上了眼底,他却意外地勾起了唇角,接着少司命的话道:“可你还是来了,应我之邀,来和我一起缅怀那段回不到的过去,我放不下,你也放不下,不是吗?”同样一针见血的话语,令少司命一时哑然。她垂下眸,躲开了白凤直直射过来的目光。谁都没有再说话,安静的空气中,记忆的潮水就这样无声又迅猛地席卷而来,一时间,他们仿佛坠入了一个悠远而又华美的梦境。虽隔世经年,却依然有着令人深深沉醉的魅力。多年前,白凤第一次遇见少司命时,尚还是稚嫩的笼中之鸟。少年人向来野性难驯,不肯在笼中安居,墨鸦知道他这心性,便在每日任务结束后,纵他出去透透气。只是今天,白凤被一道特别的风景牵绊住了脚步——林间小径尽头,坐落着一座小屋,一位紫发少女正站在窗前,面前放着一个装满土的花盆。绿色荧光自她指尖亮起,一株嫩芽似受到了召唤般破土而去,并在这纤纤玉指的指引下茁壮成长起来,待她将手放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儿。少女神色恬淡,温软的目光落在那洁白娇嫩的花苞上,复又伸出食指轻轻一点,指尖荧光被花苞所吸收,下一刻,在她将手指抽回的那个刹那,花儿如温驯的宠物般绚烂地绽放开来。白凤目睹了她孕育花朵的全过程,只觉得某些不知名的情绪也跟那花儿一样,被那少女的手指牵引着,丝丝缕缕地在心底蜿蜒。当花朵绽放的刹那,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破土而出了。身为杀手,他常年往来于暗夜之中,与死亡为伍,却执着而坚定地,用内心对光明的向往对抗着眼前的黑暗与杀戮。他时常满怀希冀而又怅然地遥望天空,时常任性而又不甘地逃离将军府的牢笼,都只是为了接近这个他暂时还抵达不了的远方——那个充满自由与新生气息的,光明的地方。这一刻,是他离新生气息最近的一次。那少女身上有着未被红尘世俗惊扰和沾染的沉静及纯白。看着看着,白凤的心不觉柔软下来,慢慢扬起了嘴角,和着夕阳打在他脸上的暖黄色光晕,更添了几分温暖柔和。“喂!”一道清脆甜美的少女声线传来,令白凤陡然生出一丝被抓包的慌乱。回望过去,见她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他当即腼腆地偏过头去,顿了一顿,又转过头来对她轻轻颔首,而后足下一蹬,飞掠而去。徒留那紫发少女盯着眼前幽幽下落的白羽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偶一抬头间,她撞进了一双澄澈透亮的蓝眸里,像倾落了阳光的海面,有着干净出尘的气质,只是眸光幽深,又像深邃的大海,涌动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这个消瘦挺拔的俊美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次日黄昏时分,少女正在屋旁的小树林里踱着步子,一派悠然闲适的模样。忽闻飒飒破风声入耳,她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下一秒,一片绿叶自手中飞出,融入了前方幽深而浓密的树影里。旋即,一道白影箭一般地迎面飞射过来,挟裹着一阵迅猛的狂风,风中还闪烁着一点寒芒。少女不慌不忙地捏了个诀,全身化作片片绿叶四散开来,转瞬间便移至另一处,正欲将手中凝成的叶球推出,抬眸时不经意间瞥见面前之人,手上动作不由得一顿,“是你?!”“怎么是你?!”对方亦是惊愕非常,哭笑不得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刺,“你怎么突然对我出手?我还以为是敌人呢!”“突然听到破风声,以为是不速之客。”少女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白凤探寻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朗声道:“聪敏机警,身法迅疾,手中诀式亦是威力不小——这样的身手,想必你身份不凡,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她轻飘飘地将问题又抛了回去。“我叫白凤,是个杀手,为大将军姬无夜效力。”“我叫小衣,是道家天宗的弟子。”白凤干脆,她便也干脆。既然说了坦诚相待,就没有说谎的必要。“道家?道家想来避世,鲜少踏足红尘,你怎么……”似是早就料到白凤会如此疑虑,小衣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师父说,要想出世必先入世,当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被他放出来体验世俗人情,不过,最多待半个月就要回去了。”说到最后,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我跟你差不多,每天执行完任务,我哥哥墨鸦也会放我出来透透气。”白凤说着,嘴角不觉扬了扬。“你也有哥哥?说起来,我哥哥小灵早在一年前就出来过,他回去后,我天天缠着他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越问就越心痒难耐,还好,今年我也有这个机会了!这么多年一直待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修身养性,还真是憋闷!”“原来你跟我一样不喜欢被关起来啊,我也是因为将军府那个笼子太让人窒息了才跑出来的。”“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是啊,真巧!”……像是两颗星子不经意间的际遇。黑暗与光明,新生与死亡,他与她,是那样的迥然不同,却又因为同样干净不羁的特质而相互吸引。那天的对话,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们寻到了独属于彼此的一方小天地。后来的一段日子,白凤每天都来找小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渐渐地,她知道了他对血腥杀戮的厌恶和对生命的执着追求;他知道了她因为天资优异而遭人嫉妒,又因为不够合群而受人排挤。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如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仍然保持着最纯真的模样,怀着一颗炽热而柔软的心,也渴望着被爱被理解。相似的经历和性格,让他们有了不必言说便能了然的默契,这跟被长辈和兄长庇佑的安全感完全不同,是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惊喜和欢愉,前者如暖阳,后者如雨露,让他们的心逐渐变得清润敞亮起来。又是一日黄昏,如期而至的白凤却跟小衣卖了个关子,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什么地方?”小衣好奇地追问。“想早点知道就跟上来,不要太慢哦。”白凤冲她狡黠地笑了笑,足下用力,消失在小衣身侧。小衣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飞身赶上。不多时,便有浓郁的梨花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一株茂密的梨树映入眼帘,一朵朵梨花密密匝匝,挤挤挨挨地坠在枝头,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巨大而蓬松的白云。偶有微风轻拂,惊得花瓣三三两两地飘然坠地,恰似雪花纷扬。小衣痴痴地望着眼前之景,闻着风中浓郁的梨花香,心里盈满了暖融融的甜意。缓缓闭上双眼,她觉得自己似乎醉了,昏昏然,醺醺然地,沉醉在这一方纯白沁香、如梦似幻的天地里,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多年后,这一幕被他们不约而同地镌刻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洁白如雪的梨树下,站着那时最为天真纯粹的彼此——这是那段一尘不染的回忆里,最为干净明亮的画面。观察着小衣的神情变化,白凤心里也像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却还是明知故问:“这个地方,你觉得如何?”“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听到她亲口说“喜欢”,白凤像是个要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心中的甜意更甚。“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我的回礼了吗?”小衣的话让白凤愣了一愣,更大的喜悦随之涌上心头。只见小衣用内力凝出一片绿叶,送到唇边,下一刻,一段乐曲倾泻而出,曲调轻快悠扬,有如玉盘落珠,恰似他们现下雀跃的心情。分别之际,白凤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要紧问题,赶忙问小衣:“你还能……在这儿待多久?”小衣先是一愣,继而恍然,这些时日,她都乐不思蜀了。短暂的静默后,她回答:“算算日子,至多过了明日,便该回去了。”说罢,两人心里都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这一别,恐怕就天涯路远,不复相见了吧?我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写了开头,竟要这般匆匆结尾吗?身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待小衣抬眼去看时,只见悠悠片羽飘落,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白凤跑了,骤然而至的离别,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仓皇逃离。次日,小衣去街市上转了转,临近黄昏时满心欢喜地回来等待白凤出现,却没想到,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屋门前守株待兔。“我们找你很久了。”那女人的声音中透着威严,还带了几分压迫,藏于眼纱后的眼睛晦暗不明。小衣甚至来不及出手防卫,便被她轻松钳制住了,未及挣扎,只见她手在眼前一挥,便立时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小衣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知我们相聚匆匆,却想不到离别更是匆匆,竟连一句正式的“再见”都来不及说,对不起!待白凤到来时,只看到屋门紧闭,人去楼空,心中一时空落落的,泛起阵阵酸涩,不由得嗔怪小衣:“不是说过了今天才走的嘛,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真不够意思!”话语间满满皆是不舍。那个女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待到再见之时,昔日亲密的故友,却已经成了刀剑相向的敌人。熟悉的白羽和绿叶,对面故人亦是眉目依稀,只是他们曾经的面目,都早已在远去的时光中模糊不清了——她本是能令荒烟蔓草旖旎生春的少女,如今却堕入黑暗,化新生之力为死亡之刃;他本是如朝阳般蓬勃炽热的少年,如今却浸透了如明月般的清冷孤寒。他们都曾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画面,却在真正再见的这一刻猛然发觉,相见不如怀念。从未想过,彼此会站在如此残酷的敌对立场上。从未想过,曾经的那些美好,会在隔世经年后,被血色利刃这般无情地划破。就像那一日的梨花,在最为繁盛最为浓郁的时刻,轰轰烈烈地纷扬坠落,短暂而绚烂的绝美过后,空余一方荒凉萧瑟。在那些踽踽独行的冷寂岁月里,他们都曾经把手伸进回忆里,拾起一朵梨花,嗅着那日渐清淡却愈加醇厚的香味,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温暖。可叹如今,这些珍贵的回忆却陡然间变成了一根根倒刺,梗在心间,只要轻轻触碰,便有一阵阵沉重而无力,又连绵不断的疼痛席卷而来。我们明明那么想靠近,却依然在命运的捉弄下,上演了又一场无望的错过。事到如今,一切终是不受控制地,发展到了残酷的最终章。一阵熟悉的乐曲声唤回了白凤的神思,细听之下却恍然发觉,曲调较之昔日,更显得低沉哀婉,多了些如泣如诉的意味,听得他心口闷闷地痛起来。他偏头看向少司命,只见她深深地望着远方,眼中情绪汹涌难辨,闪烁的眸光似是透过远方,抵达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时光彼岸。一曲毕,少司命又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施展起平地生秋兰来,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翠绿的茎干兀自立在那里。她这才恍然,自己修炼的木系阴阳术,虽能令枯木逢春,但自成为死亡使者后,就再也不能让自己变幻出的秋兰茎开出花儿来了,方才一时情难自禁,居然忘了。也对啊,被死亡阴影禁锢的自己,怎么还能给自己带来新生呢?少司命自嘲地笑笑,唇边是隐忍的沉痛。然而,那光秃秃的茎干却刺痛了白凤的眼睛,他心里的某一根弦在这个瞬间猛地绷断了——没有花了啊,花早就落了,只是自己还放不下而已。他约她出来,本是想在最后一刻抓住些什么的,但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即便他速度再快,也追不上时光匆匆,抓不住那些早已离他而远去的故人。失去的,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永远不可能再找回。少司命略一挥手,秋兰茎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平静而坦然地轻声道:“天就要亮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这个时刻还是到来了。命运就是这般无情,永远不会怜惜谁。“谢谢你约我过来。”少司命转过身来,看向白凤的眼光是熟悉的眷恋和温软,“那么,就此别过。”白凤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终是沉声低语:“就此别过。”谢谢你在山雨欲来前最后的陪伴,这是我们给彼此最后的温存。我们终是弥补了昔日的遗憾,说出了那时来不及说的告别。你我之间的故事,也就此宣告终结——后会无期。在流沙与墨家即将前往阴阳家老巢的前一刻,白凤以“唯恐自己因私情而拖累大集体”为由拒绝前往——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仁慈,对她最后的温柔,亦是对彼此,最后的宽恕。一向冷冰冰的卫庄难得的通情达理,准了。待大部队出发后,白凤好似脱了力一般,身子一软,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悠悠地吹奏起少司命曾经吹过的曲子。但愿你能从九死中谋得一生,浴血逃离后,仍能慢慢做回曾经的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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