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

　　 绝 户

　　 —— 我的悲情回忆

　　 撰稿人：锈蚀

　　 绝户——没有后代传承，没有子孙。在我们这里是一句被人诅咒的话。

　　 悲哀！我被诅咒击中，成为了绝户。同许多不要孩子、不生养孩子的家庭不同，我们曾经有过独生子女，但在意外或疾病等不可抗拒的因素伤害下，失去了她（他），按当下的称谓叫做失独家庭。在这里不管是何种原因所致，无后——你即已具备享有这种咒骂的资格，当然享有资格的人不一定就值得的其诅咒。如果说我将无后叫做绝户，强奸了您的想法，敬请您理解和原谅。

　　 人生就像在台上唱戏，有的是独角戏，有的是合家欢，而我唱的却是悲剧。从未曾想过我的人生会这样不得善终，心已经死去，肉体犹如猛然间掉入“冰桶”，渐渐地将要被冻住一般，成为僵死的躯壳。

　　

　　 我这个人

　　 我们这一代经历了很多。小学前赶上文化大革命。铺天盖地的传单、标语充满着马路街区，不时的还有胳膊上带着“红卫兵”袖章的青年人，押解着头戴用纸糊的高帽子的“坏分子”游街。街中心的高处赫然写着“打到XXX”“誓死捍卫XXX”等字眼的条幅。还有记忆深刻的那场发生在新开桥上的两派械斗，场面甚是激烈，飞舞的瓦坛、石头、门前公共自来水房都被扒掉作为攻击武器，危险中几家人凑到一起壮胆躲避。那时候人们都在交头接耳，传递着越说越悬乎的小道消息。记得对门邻居被抄了家，说他家过去是资本家。一天，我在门口玩，被囚禁在家的一个老太太喊我过去，偷偷塞给我一个好似现在用塑料做的一个“头簪”，懵懵懂懂中回家交给奶奶，吓得她老人家半天说不上话来，关上门偷偷向外窥视，生怕被牵连游街。父母是“对立派”，一个是“造反派”，一个是“保皇派”，言语中不乏都在捍卫自己的“信仰”，好在家中还各自相安无事。

　　 动荡过后我该上小学了，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原因，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人过于多，至少涵盖了三个属性。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优异当上班干部，第一批戴上“红小兵”的标志，争强好胜不服输。由于学习的内容并不多，每天学习小组的作业写完后，大家就一起玩捉迷藏、跳房子、?_子、和泥补锅等游戏，那时的游戏非常环保，而且动手参与性强，同时彼此间易于沟通。

　　赶上大炼钢铁时期，半天课后三五成群组成小组，四处连捡带捎的收集大到废泵、小到铁钉的废钢铁交到学校，捡拾量大的会得到学校的表扬。拖泥烧砖是当时分配给每个学生必须完成的作业之一，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把父母涉及其中，全家一起上阵挖土、和泥、脱坯，每次都超额完成任务。

　　 参加政治活动占据了上学期间的一半左右。每当国家有大的事件，比如党的“九大”、“十大”会议召开，元旦社论的发表等等，学校都会组织我们连夜上街参加游行，每人胸前佩戴着各式各样由用特殊圆状凸型玻璃罩好，边缘用塑料带围起毛主席像，非常好看别致，边走边跳“忠字舞”表达喜悦的心情。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要来津访问，每班只选4-5人参加迎接活动，我们身披花环，手拿绢花组成欢迎队列，排练了不下一个月，来到市内广场，融入到花团簇拥的海洋。像这样的活动我们都特别期望参加，因为可以躲避去上那不讲文化知识的闲瓣儿课。

　　 每年的清明扫墓，祭奠烈士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中午将父母特意给带的午饭拿出在一起聚餐，条件好的可以吃到家长给买好的面包，香肠，鸡蛋。虽说每次扫墓都要排上长长的队伍徒步行进十几公里前往烈士陵园，但对于那时交通不便，连我们每天上学都需要徒步打四个来回的上学路并不算什么，况且那时连自行车都算大件。

　　小学二年级，69届的大姐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应届毕业生们热血沸腾，“到边疆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她们学校对口的是去黑龙江建设兵团。那个时期家里很烦很乱，由于奶奶死活不让姐姐去那么远的地方，街道、学校每天都有人来家做宣传动员，做奶奶、爸妈的工作。我们姐弟几个每天躲进屋里，听着她们没完没了的交涉。最后还是奶奶的坚持赢得了胜利，选择了去河北省的姑姑家，正好他们无儿无女还能得以照顾。

　　中学时期学黄帅、榜张铁生、反击右倾翻案风，一哄而上涌进铺天盖地张贴大字报的学潮中。学工学农、拉练下乡、治理奇装异服，每天忙于写稿、出版报，起哄架秧荒废了许多大好时光。本质中父母的教导没有忘却：好好读书长本事，出人头地腰杆才能硬，人要往高处走等等等等，父母的期望在我们还未出生就已经形成，给我们姐弟几个起的名字都与天空有关，越高越好。

　　 1976年马上进入高中，7月28日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唐山大地震。母亲本身血压心脏都不好加上地震闹得心慌犯病，此时到医院也排不上队，只能靠吃药调理。各家各户都在马路上搭起了临建棚，有的几家合盖起了大棚，睡起了通铺。没有隐私，一家做饭全街闻香。此时乱糟糟的日子早已把读书上学的日子搁置一边。我家的房子被震裂了，9月9日毛主席逝世那天我家正在翻盖房子，人们一下子沉寂在悲痛中。爸妈犯了难，原本午饭招呼帮忙的人吃饭都成了问题，安排好中午吃面条的，结果临时取消，一家人手忙脚乱的蒸起了包子，晚饭自然把喝酒的计划也取消了。

　　 第二次地震发生在同年的11月15日晚上，刚到工厂上夜班的二姐不幸在工厂的更衣室被倒塌的梁柱砸到，厂里派人给家里送信，惊恐的父母赶到医院，医院给下了病危通知书，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似乎将走到生命边缘的姐姐召唤回来，保住了性命。

　　 就这样跟着时代一哄而上的岁月，来到了1977年的恢复高考。父母振奋，可我自信心不足，但冥冥之中又想搏斗一番，于是开始了的基础知识的恶补，全家人全力以赴腾出时间和空间支持我，尽量不去干扰我。一年里几乎没有睡过整宿的觉，书本、练习册都快翻烂了，不会的难题还要多方找人请教，因为那时没有系统的高考辅导。于是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考上了人人向往的大学，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由于必须得服从分配，不得不学起不太愿意学的化工系，自然毕业后毫无选择的分配到国有化工企业，从事技术管理工作。那时的化工企业福利待遇高，补助多，几乎隔一段时间就发东西，分到国企等于有了铁饭碗，在当时是挺令人羡慕的一件事情。

　　从事技术工作十八年，个人没有太大的发展，只拿到了高级工程师的职称，参与的科研项目曾获得过市政府颁发的技术进步奖。2001年初领导调我到厂长办公室当主任，我顿感压力慌忙拒绝：领导，我干技术出身，干不了这一行，再说我一写材料就发怵，我怕不能胜任。领导明确表示：你没问题，慢慢就行了，我们看好你。就这样我又干了十几年。性格使然加上工作需要，我练就了左右逢源，能说能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培养出一个外向型性格。

　　 我和同年一起上大学的爱人是83年经亲朋介绍认识的，记忆深刻的是，初次见面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我骑着自行车到约会地点，半路上只听到“嗤”的一声，好端端的自行车气门芯突然瞬间崩掉，车胎一下子就瘪了，于是四处寻找修车人……我迟到了。现在想起来，当时见面的这个插曲，也许它有什么寓意在其中。

　　85年我们成家，转年1986年8月18日下午的5点38分我的宝贝女儿出生了。产后我出血过多，血色素不到8克，腿软的连床都下不了。正赶上生育高峰，医院没有过多的病床，只能是两个产妇对脚睡在一张床上，很累很不方便。然而这不是最难熬的，月子里是我最难熬的时期，每到给孩子喂奶时，我心里就会打颤，非常害怕。因为我的左乳头天生半边闭塞塌陷，婆婆说：没有办法只能生生的让孩子给嘬出来，就这样每当孩子嘬一口奶，我就会从头顶到脚尖全身刺痛的疼，她吸一口我就疼的下意识弯腰收腿，有时疼得我整夜靠墙坐着，直到现在落下了腰疼的毛病。直到一个半月以后，奶头被生生的嘬出来。奶水充足有时不及时的吸出来，稍有挤压就会结成硬邦邦的块，乳房发胀导致反复发烧，但看到我可爱的女儿，喜悦的心情就会把这些疼痛难受全部冲淡：我们做爸爸妈妈了，我们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愧对孩子

　　 初为人父母，我们享受在三口之家的忙碌中，爱人常年出差，我只有休完产假再修哺乳假，加上婆婆的帮忙，手忙脚乱的过着日子，哺育着掌上明珠——我的女儿。大家都很喜欢她，因为她在娘家、婆家两边的小辈中是唯一的一个女孩。

　　 我们结婚后住的是筒子楼，房间对面是厨房，侧面就是楼梯。哺乳假期间都是我一个人照看孩子。有一次我在做饭，她刚刚会走还不太利落，我的眼睛不时地瞟着她，但当我再次看她的那一刻，我惊呆的捂住嘴不敢喊出声，大步向前跨去，但仍然是晚了一步，孩子顺着楼梯滚到二楼半，我头皮发炸一下子窜到了孩子跟前，抱起她心疼的大哭起来，好心的邻居赶紧过来帮忙，安慰我说，小孩难免有磕磕碰碰，有地神护着。好在没什么事，孩子只是有点受到惊吓。我的腿淤青了好大一块，一点未有感觉，疼在我心里的是孩子滚下楼梯的那一瞬间，那个场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永远抹不掉，都怪我太粗心了，孩子妈妈愧对你。

　　 6岁那年隆冬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带着孩子驮着电子琴穿梭于必经的农贸市场中，奔往学校陪她上琴课，那时让孩子学习琴棋书画是件很时兴的事情。平时经常嘱咐她注意，脚别离车轮太近，可那天鬼使神差的孩子的右脚后跟一下子撵进车轮，疼的她大哭，我搂着孩子，扶着车子，在寒风中流着眼泪，那情景同样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感动的故事 )

　　有一次从幼儿园接她回家，因为没给她买她要的东西，任凭我怎样哄，怎样吓唬，她就是站在马路上不走，许多人在围着我们看，年轻气盛的我回家来关上门第一次打了她，巴掌打在她身上，疼在我心里，她哭我也哭，后悔莫及怎么打了她。

　　 想起这桩桩件件，我的心像被揪出来一样的疼，我好后悔，我愧对孩子，我亏欠孩子的太多太多。我好愧！我好悔！我这做母亲的太不称职，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我会将她宠到极致，不惜一切去呵护她，为保护她去死。我不奢求孩子原谅我，因为我罪有应得。

　　 我的女儿很优秀

　　 说她优秀并不是她的学习有多好，我们夫妻本身属高学历，我们清楚在当今社会下，要从注重于从观察事物、主动思维、善于动手、拓展想象等多方面培养教育孩子。小学时遇上的班主任教学方法比较保守，整篇的抄抄写写，弄得我们很烦，孩子很累，可又不能不完成，所以包括六日在内，孩子总有写不完的作业，急的我有时恨不得帮孩子去写，可她固执的不让。

　　 教育她要懂礼数做淑女，提高内在美，告诫她朴实但不寒酸，明理但不卑贱。基于这一点，没有因为她是我们的唯一去过分宠爱。如此也锻炼的孩子从小动手能力就强，善良乐于助人，体贴长辈不计较琐琐碎碎。孩子很财迷，从不乱花钱。高二时起，寒暑假就去做家教，人家住得很远，从我们家到那里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中途还要倒车，我曾劝她不做，她说已经做得比较熟了，放弃怪可惜的。她把所挣的钱全部用于自己上学的书本和文具购置上。这些让我一想起来就心酸难受，我这算什么呀，为了培养孩子有能力，害得她那么辛苦，太狠心了，你是不是她亲妈？

　　 小升初时孩子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市重点中学，还免了一年的学费，让我们引以自豪。但是到了初二下学期，由于生理变化，学习有些退步，从这个时期开始爱人开始介入孩子的学习问题。几乎每次的家长会都是由她爸爸去开，做好记录回家后逐条与孩子进行分析，制定出下一步主攻努力方向。可以说我俩的全部精力全部投入到孩子身上。像许多家长一样，时常要陪着她作作业到深夜，为她抄试卷，帮她默写背诵。进入高三冲刺的时候，前一天将转天需要的主副食材料准备好，每天下班匆忙准备好饭菜粥，装入保温瓶，两人倒着班的给孩子送饭到学校，晚上九十点再到半路去接她回家。2005年孩子入大学生活，就读外语专业。丫头学习上非常刻苦用功，周六日有时都不回家，为了毕业后好找工作，利用周六日和晚上还报考了第二学历，主攻人力资源专业。我们想孩子的时候，就到学校附近找她，三口一起吃饭聊天，她会滔滔不绝的讲述学校里所发生的一切，讲宿舍里同学的“糗闻”“趣事”。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也少不了嘱咐她要多和同学搞好关系，互助互谅别计较太多，有时我们开车去学校时，还会给同宿舍的同学们做些包子，带点水果。

　　 2009年的6月23日，学校为应届毕业生颁发毕业证、学位证。那天我们两口子早上四点多起床，带上相机奔赴学校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典礼既隆重有神圣，同学们一个个穿着学士服，头戴学士帽，手拿毕业证相互拥抱、拍照留影，兴奋的场面感染着我们，许多同班同学还来到我们面前向我们表示祝贺，因为我女儿经过刻苦的努力，还拿到了学校为数不多的第二学历证书，此时的我们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人们常说乐极生悲！女儿在尚未毕业之前就像其他同学一样，积极地在为找一个理想的工作而奔波忙碌，不断的投简历、面试。作为家长我们也在托人翻翘走关系，一心想让她进一个事业单位，双管齐下择优取之。7月中旬她曾实习过的一个世界500强企业有意录用她，我们三口研究着这个大企业各方面条件还不错，虽然路途远点，作为跳板我们商定先去锻炼锻炼，将来有机会再跳槽。一切太过顺利，周围的许多同学都还在为找工作发愁，丫头找了这样一个比较满意的工作，好友都很羡慕她。也许这就是命，命里注定她必须走这一步，而且命丧于此。老天爷提前为每个人规划出属于你的命理曲线，把你想得到又能得到的一切赋予你，然后再按他给你划定的生命期限收于掌中。可是老天爷这样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没有一点点征兆就这样无情的把我的心肝收走，事实上她工作还不到两个月，尚未完全摆脱刚刚结束的苦读奋斗历程。老天爷你太过于残酷，哪怕让她享受一下短暂的幸福人生。而我们二十多年的艰辛付出，刚刚有那么一点点对未来幸福憧憬的想法时，就被你无情的剥夺了，毁灭了 。

　　 掉入深渊

　　 2009年8月31日早晨，像往常一样我在上班之前叫醒孩子，让她带上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早点。一个多小时以后，传来噩耗，孩子乘坐的班车出事了，刹那间犹如一个装满水的塑料袋嘭然掉在地上一般，我感觉有什么力量从头到脚向下拽，整个身体瘫软下去，我完了！崩溃了！天塌了！心瞬间被挖走了！我的家破碎了，天旋地转我掉入了深渊。

　　 一切一切都没了，我发了疯的喊着：这不是真的，我的孩子你回来！你回来！爸妈还有许多的关爱没有给予你，你怎能舍得抛下我们……天杀的司机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个家庭，罪不可赦。为什么？我的命运会与车祸发生联系，我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偏偏夺走我的女儿，她还年轻，难道世界那么大就没有容下她瘦弱身躯的一席之地？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这样惩罚我，让我断子绝孙成为绝户。老天爷呀老天爷，我一生没有多大奢求，不求大富大贵，因为我担不住财所以我从未有过任何枉想；我们不坑人不害人，只求与平常百姓一样，把三口之家日子过的平平安安就好；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抚育成人，未追求回报，只图获取一点点生活乐趣，就这么一点权力都被剥夺了。老天爷呀，你对我太不公，你将人生之最大悲哀凌驾于我的头上——老来丧子，人间最悲惨的悲剧！难道这就是我从小受到父母熏陶，做一个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孝敬长辈的人的报应吗？老天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让我颜面全无，刹那间人前人后我都矮人三分，抬不起头，无脸见世人，内心中也在诅咒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希望破灭的我多次想到死，除了流泪脑子里总是在幻想以哪种方式去死，喝药、割腕？万一死不成更受罪；跳楼，一下子摔得脑浆迸裂，还管什么自私、逃避，由它们去吧，一了百了。我若再死了，老伴怎么办，孤苦伶仃谁来相伴。看看他一下子头发白了许多，行动衰老了那么多，再看看整天陪伴着我们的亲戚朋友，我更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孩子的姑父伤心的写下一首藏尾诗：

　　 含辛茹苦育才睿，

　　 天真无暇匆飘去，

　　 撕心裂肺怒惊天，

　　 肝肠寸断亲人泣。

　　 悲惨，这两个字从这一刻起，已经象烧红了的熨帖烫在我的胸前。

　　 没有言语只有眼泪，所看到的、所接触到的一切一切都与孩子有关，物是人非，我们怎么办？余下的残生没有了任何意义，今后为谁活？为谁挣？每每看到的曾经。心马上就会刺痛，泪流满面，今后难熬的日子已经模糊看不清。每当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哭到干呕，流泪到眼疼，吃饭的时候眼泪掉入碗里，哽咽的哭泣伴随在辗转的夜晚，那是痛在血液里，伤在骨头里，刀插在心脏上的感觉。

　　 有时在恍惚中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会儿孩子就该下班了，倚在厨房门边问着：妈，今天吃什么饭。有时梦境中飘忽的身影总是让我无法看清，但是唯有在梦里我能见到她，我恨不得长眠不醒，只愿梦中。

　　亲戚朋友日日夜夜轮流陪伴着我们，苦苦相劝相伴为的是让我们尽快摆脱悲痛，重新生活。他们的关怀、惦记让我们感受到了人间真情存在，感恩的心永远的牢记难以忘怀。

　　 无奈无助让我们选择了苟且偷生。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块铁板遇到了强氧化剂，一下子发生了化学变化，在慢慢的锈蚀、变薄、随着不知多长多短的日月渐渐粉化散落在空气中。

　　高兴、快乐从此以后不属于我们，昔日的说笑、高歌、愉悦的状态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逢场应酬、人前的掩饰，即便是人前大笑也是泪在眼中。我已受到致命的伤害，命运将使我残疾而终。

　　 有谁如此悲哀，刚刚步入50岁的我们，早早的买下了自己的墓地，刻上我们三口人的名字，无论日后我俩能否走进这“未来的”家，只是当下在心里似乎对寿终已得到了安慰。为了永远和孩子在一起，到了那个世界我们还做一家人，我们选择了三个人的墓穴，它叫“怀抱子”，我们俩今生、身后永远都会把孩子抱在怀中，永不分离。我相信在天国之城我们会享受的到在人间没有享受到的美好光景。每逢春节、清明节、忌日我们都会到这“未来的家”去看望孩子，向她倒一倒心中的苦水、无限的寂落、残缺的余生。

　　 我知道孩子有灵性，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我们，只是我们看不到她而已，顽皮的她一直没有走远。当亲戚有时凑在一起来看望我们，我忙碌中总是会打个碗、碰倒壶之类的事情是时有发生，这个时候我马上就会意识到，我忘却了，没有和丫头打招呼，她生气了，让我在大家面前出丑让我难堪；赶上烦心的事我会跟他说，这肯定又是她在和咱们开玩笑惩戒咱们俩。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存在，我常常这样想：女儿属于上天，是老天爷派下来的小仙女，让她在人间借我的家庭“修行”，得道以后，收她回天国另有重任，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她聪明有悟性，为人善良懂孝道，勤奋好学动手能力强，上天也需要这样的孩子，在天国她会永远年轻有活力，就像周大新在《安魂》里所描述的那样，在天国她一定是在忙于她喜欢干的事情，一定是像天使一样在帮助别人，还不忘记居高临下关注着我们。想象中等到我去了天国，可能还要受她指导和帮助，极有可能。我期望有和女儿团聚的那一天。

　　 中国人有个习俗喜欢数字8呀、6呀，以前我也同样喜欢，现在我憎恨它们，虽然说这没有道理，但在我心里顽固的认为这些数字确确实实害惨了我。每年的8月份是我最难受最难熬的时候，因为我们三口的生日都在8月中下旬，孩子出事的那天也是8月份的最后一天。离不开躲不过的血色8月，为什么这样巧，是天意？如果不是它们，如果孩子不是这个时间出生，也许会躲过这一切，也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早早的离我们而去，让我们尝尽人间最苦的苦果，走进这漫漫黑夜没有尽头。

　　 我这活在当下的绝户

　　 我唯一的姑姑是农村里的五保户，两口子一辈子无儿无女。姑姑50多岁时，姐姐、姐夫就把他们从农村接到城市里，紧挨着我父母住地买了一间房，晚年就是靠着我们姐弟几人养老送终。姑姑活到70岁，姑父活到91岁，那时我们就曾感叹他们无儿无女的窘境，从未想到过50岁的我会进入失独家庭。我心里明白，我远远不及他们，因为他们有我们，他们一生无养只是人生遗憾，与我们曾经拥有并且为之奋斗的希望突然间破灭的情形不可同日可语。况且，那个时期和当今这个时代不能相提并论，时代不同，家庭也不同，我们所面对的都是独生子女家庭。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年轻人一是拼事业，二是维家庭，三是长辈多压力大，就是顺风顺水的为生存拼搏都让他们透不过气来，更别说那位长辈出现状况，所以我们未有一丝奢求。孩子出生后我曾经两次怀孕，想都没想，也不敢去想立即做了人流，因为国家有计划生育国策。我没有前后眼、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如果知道有今天的结果，我会拼上命保全他们。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更可悲的是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成为杀人犯，我杀了他们，这就是我做的孽，罪业不可赎，老天就该这样惩罚我，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报。

　　 我愧对逝去的父母，跪在他们的坟前，我向他们忏悔，我不孝，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老天爷在惩罚我。

　　我即将退休，余下来的日子只剩下相对无言，泪流满面了。人们劝我说，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话好说，事难做。伤痛是刻在心上的，受伤的心怕触碰。哀莫大于心死，不是不想振奋，而是摆脱不了触碰伤疤的疼，永远的思念，永远的伤痛。

　　 我们不怕死，只怕生病，只怕老了无人管，怕没有尊严的苟延残喘。期望已经破灭，再没有享受愉快、追求多高的生活质量的贪欲，只是想到死的那一天不再被人叫做“绝户”。

　　 我们依靠谁？谁来为我们养老送终？唯有期望国家尽快制定出相应的养老政策，盼望社会能够建立起针对我们这样人群的养老机构我们就满足了，没有奢求安享晚年，只求没有后顾之忧。

　　 2019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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