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班

　　这是我在太仓工作的那年，听我那朋友讲的她自己的故事，我感动了很久，时至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女孩。……那个真实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我们都在上夜班，每天要上12小时很辛苦！

　　在9月二十几号的时候我们所在的生产流水线上的一个姑娘告诉我说她国庆节不加班了要请假。我告诉她说：国假期间加班费比平时要高，有什么事你就坚持一下，过了十一再请假也划算。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请到假。”我猜测的问了一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没说什么……。

　　其实她在我们公司上班以来从没见过她请假或矿工。她的个头不高，留个短发，很低调的一个发型，平时不擅于言谈，身材瘦小，有双一汪清澈迷人的眼睛，还有一些让人感觉比同龄人缺少那份活泼与快乐，有很大的黑眼圈，可能是上夜班熬夜没休息好吧。她在公司外面碰见了同事总是恬恬的微笑一下表示打招呼。很是教人喜欢，我觉得挺适合她这性格的。我挺喜欢这个女孩的内敛。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好象微笑后面总有些什么，说不上来的那种莫名的忧郁或者忧伤……说不出来的那中感觉！现在突然要请假我有些不解和担心。到底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

　　正在我猜思之际，她说了一句话一下子把我整个思维震蒙了，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是自己熬夜脑子不正常了……她说：“我请假和我妹妹去十字路口给我爸爸烧纸钱……。”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在低着头在做事，我一下子好像喉咙里堵塞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说不出什么话来。当我反映过来时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抱歉，我不该乱问的，伤害到你了……”此时我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她没抬头，灯光下她那微黄的短发盖住了半边脸。我正在心里懊恼自己失口，同时我也在想：给她爸爸烧纸钱……？她才多大？她爸爸怎么会……？正在我尴尬与沉思的时候她说要告诉我她为什么一定要请假。她自愿的诉说了她的事情。她接下来说的事情让我更为震撼，此时虽然已是深夜，可我的头脑非常清醒。

　　“其实再过几天就是我爸爸去逝百天了，我想和妹妹去十字路口给爸爸烧纸钱，虽然我们在外面，离家很远，但我相信我爸爸一定会知道的，我们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们。记得我出门打工这几年里，好多次给家里打电话或寄钱爸爸都在电话里说‘李莉【化名】爸爸对不起你和妹妹，对不起你妈妈，都怪我身体不好，不能好好照顾你们，没能让你多读书，这么小就出去打工，等爸爸病好了好好赚钱，给家里盖房子，买车子，你们那里都不去，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我要好好照顾你们。’我很爱我爸爸，他对我们很好很好……从小到大都没委屈过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爸爸和我妈妈争吵过。”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样，脸上微微露出了那种外人所不能体会的幸福与甜美。听的出来他的爸爸是一个很让人敬重的好爸爸！我不断的在脑子里思寻那个爸爸的形象……之后我我看到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挂了很长一行泪珠，不停的从那脸上一直滑落到下吧，滑落到桌面上，滑落到我的心里……那行泪里五味杂陈，有难过、悲伤、之前的幸福、此时的伤心……更多的是我们外人所不能体会的！

　　“就在今年六月快七月的时候，有一天同事告诉我家里打电话到宿舍找我有重要的事要我马上回家。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到可能是爸爸病犯了吧……我在心里猜想了好多，我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告诉我说爸爸病了，让我赶紧回来。我从妈妈的话语里听的出来：并非爸爸病了，而是爸爸病情危险了……”

　　“其实在我给家里打电话之前妈妈可能已经把事情告诉宿舍的室友了。‘你家里打电话叫你马上回家，家里有事！’告诉我这些话的姐妹当时我就感觉她们怪怪的。”

　　我就赶紧去我们部门请假，告诉领导我爸爸病重了我要请假马上回家一趟。可是他们说：“三天以上算长假，要提前一个月申请才能批的，这是公司规定。”我没办法，我只好等了一天，第二天再试，他们还是不同意我请假。我一次有一次去努力，都被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三天以上算长假，要提前一个月申请才能批的，这是公司规定】。第三天了，我最后一次努力，最终还是被那些领导没好气的说了一通。其实三天以来我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脑子里满是去年过年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和不安。

　　第三天中午了，坐卧不安的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四十几天工资都没要就离开了，在那里自离是没有任何工资的。我买了下午的火车票，就那样匆匆离开了那边。

　　听到这里我心里非常的恼火那些子什么狗屁领导，不通人性的低级动物，垃圾……什么破公司，什么垃圾制度。明明知道员工家里有事，且很严重，死守制度，迂腐不化，冷血动物……我在心里诅咒那些不通情理的所谓的领导。

　　我赶回家的时候是妈妈来县城接我的。在回村上的路上妈妈什么都没说，我心里忐忑不安，一路上我就问了妈妈一句话：‘妈我爸爸他现在怎么样了，’妈妈没看我，只说了一句：“回去了再说……”当我刚到家门口时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妹妹，她胳膊上有条黑纱。一下子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一回到家就看见堂屋的白绫，爸爸静静的躺在那里。我不知道怎么了，没感觉到一丝的难过，看着爸爸静静的躺那里，宁静和善的面孔就好像平常他在睡觉一样，睡的很熟，样子还是那么的温和，我脑子里全是过去的那些画面。一直到爸爸出殡都没流过一滴眼泪，觉得哭不出来，让人感觉我这女儿 没良心，心肠太硬了，爸爸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之后过了几天妈妈说带我们去看爸爸。走到陵园那里我看到了坟墓和墓碑，上面有爸爸的名字，有爸爸的头像……我一下子收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心里一下子好像明白了；爸爸离开我们了，我们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心里就像掏空了一样，我哭的嗓子都哑了。妈妈，妹妹和还不懂事的弟弟，我们哭成了一团。直到我昏过去了一次，吓到了妈妈和妹妹，当我清醒了的时候我不愿妈妈再为我担心，我随妈妈回去了。回到家里哪天晚上我。妈妈。妹妹。弟弟，都坐着没人说话，家里死般的寂静，感觉家里温度降到了零下几十度。

　　那天爸爸过七七，妈妈说有事给我说。妈妈告诉我，过完年我走了之后，今年的五月我爸爸决定盖房子。就建在我家路边的田里。房子建好了，钱不够，还没装修。有一天爷爷来家里闹，说那田是他的，不能在那里盖房子，给那房子拆了。为此他把自己的亲儿子告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调查那田的确是爷爷的，那田是在爷爷名下的，但是，爷爷就我爸爸一个儿子，而且他老了，早不种地了，我们都种好多年了，现在他不同意我们在田里盖房子，就把自己儿子告到派出所，我爸爸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亲爸爸要这么对待他。我爸爸在派出所拘留期间突然发病【脑溢血】，送医院抢救无效，就那么不甘心的走了。

　　我爸爸有姐弟四个，我爸爸最小，爷爷就他一个儿子。我在读书的时候就知道爷爷对爸爸不满，原因就是我家就我和妹妹两个女孩，没有男孩，为这事爷爷一直不高兴。一直不来我们家，他就轮流住在我三个姑姑家，也不理我们。后来在我9岁那年妈妈生了一个弟弟，爷爷对我们一家的态度好点了，但还不肯回来住。过年过节都是爸爸妈妈带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但爷爷一直不愿回我们家住。不过爸爸每年都是一样，带着我们一起去看爷爷要他和我们一起住，结果还是一样，爷爷不给我们好脸也不愿意回来住。

　　后来，那年爸爸患了脑溢血，为了给爸爸看病，家里越来越困难，没办法，我只好辍学，初中都没毕业。我十五岁就出门去深圳打工了，但我在心里从来没有抱怨，我只想多挣点钱给爸爸看病，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可就是老天不开眼。去年爸爸病情好多了，可以劳动了，做包工头。家里日子刚有起色，我们一家都认为苦日子到头了，我还特意回家过年，这个年过的我们一家人都很开心。没想到这竟是爸爸与我们过最后一个年。

　　爸爸过世家里一下子又陷入困境了。家里又欠下了很多债，没办法，办完爸爸丧事没过多久我就和妹妹计划出来打工挣钱，妹妹学也不能上了。和妈妈商量之后，妈妈说我小姨在这边，就让我们来这边，也好有她照顾我们，她也放心点。

　　那你家就你妈妈在家吗？

　　“不，家里就我妈妈和弟弟了，弟弟还上小学呢，妈妈在家附近的饭店做零工照顾弟弟。”她平静的说

　　唉，是啊！小的时候长听外婆说：“太阳每天东边升起西边落下都是一样的 ，这世上的人活的不一样，喜的喜，悲的悲。”我不理解外婆何来此叹。现在是明白了。的确，我们毕竟是凡人，又能怎么样呢！谁又能左右的了命运呢！好人短命谁人不怜惜啊！听到这里我心里有太多的感慨。

　　哦，还好，这边有亲人可以照顾你们姐妹，那你应该好好听你小姨的话，让她省点心。

　　“ 嗯”。

　　“可我小姨不喜欢我们”。

　　怎么会？

　　“真的，她不喜欢我们。我们刚来到这里下了火车来到小姨住的地方她就说：‘现在在外面不比家里，什么都要花钱的，明天你们就去找工作，别老闲着……，’我从她的话里听的出她不喜欢我们。”

　　你也不必太在意她的态度，出门在外面讨生活也很不容易，也许你小姨她日子也过的紧，同时考虑到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才对你们要求严格了点，我想她的本意是为你们好的你别多想，多理解点她的用心。

　　“恩”！

　　胖哥你知道吗，那次下了夜班你在街道那里打台球碰到我问我坐那台阶上干嘛，我说我在等人是骗你的。

　　骗我？

　　我心里觉得这女孩这话里有事情，我在街上碰到她打招呼她有什么好骗我的呢？我有点弄不懂了。

　　其实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我们姐妹刚来那段日子经常这样；小姨和姨夫经常无故吵架，我听到几回，是因为我和妹妹的到来给他们添了麻烦。我下夜班回去他们在屋里我敲门他们不理，我没地方去就在街道边上的台阶上坐着打盹，正好那次碰到你你打招呼问我，我不好说就撒谎说我在等人。我家穷他们看不起我们家，我没有爸爸了怎么就好象活的比人低一阶……

　　我听的心里酸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泪水偷偷爬出了眼眶，模糊了我得视线。模糊中我好象看到了她受委屈时那脆弱无助的双眸。多么的善良的女孩啊，上苍怎么就不能眷顾一下呢？让她经受失父之痛已经很残忍了，为什么还让这些世人这么对待这么善良的女孩啊？本来我是看不惯别人过的不好，听到她这样的遭遇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此我想多点关照这个好女孩，能帮到的我尽量帮忙。让她感受到她并不孤单，身边还有热心朋友在关心她，早点从丧父之痛的阴影里走出来乐观的好好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距离发放工资还有二十几天。可能她没钱了吧，好多回看到她们姐妹在一起吃馒头。我的恻隐之心又来了，我请她们去那小饭店去吃饭，可她婉言拒绝了。后来我又打算借钱给她想她生活的好点，她还是拒绝了，我没敢再做什么，生怕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又后来因为好奇才问：你们喜欢吃馒头啊？我看到你们天天吃那东西。她的回答让我又揪心了很久。

　　“我们来到这里都借了小姨200块了，前两天又借了50块，我们不能乱花钱，等到发工资了就好了。”

　　“那你们也不能天天吃那些干馒头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我着急的说。

　　“没关系，我计划好了，我们吃不多，一顿买两个馒头够我和妹妹吃了，够撑到发工资就好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我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疼惜。真心的希望这个多苦多难的好女孩她以后的路多一点平坦少一点坎坷。

　　后来我边上班边做点小生意，经营一个小饭馆。好多回叫她来我这里吃个便饭她都谢绝了。天越来越冷了，看着她那瘦小的身体多么想给他一个怀抱，像兄长，像朋友，像长辈……

　　终于，叫到她一回，去了我那里我做了饭菜一同用餐，饭间我看到她吃饭时那孤单脆弱的样子很不忍心；一个女孩子，十几岁就出门打工分担家庭重担，如今又痛失亲人……她得需要多坚强的意志啊！扛起家庭重担她柔嫩的肩膀能撑的起吗？ 真是让人疼惜啊！饭后临走之际我告诉她：李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就把我当你哥，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别太委屈自己。你好好照顾好妹妹和自己别让妈妈担心，你爸爸在那边他会看到的，他也不想看到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他会保佑你们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虽然爸爸不能守侯在你们身边，但他是个好爸爸，让它活在我们心里。不论你走到那里他都保佑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她泯着嘴点头，恩……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那双迷人的眼睛仰望着我，眼神里有坚定，有忧伤。泪水又一次从她白皙的脸上划落。我在心里反复祈祷：保佑她们一家一切都好，都平平安安！

　　上班时间到了，我们一路步行过去，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些人，路边的风景照旧！真心祝愿她们以后的路就像脚下的路一样平坦，生活就像这路边的松柏一样，虽然经历了寒冬的风霜来年又英姿飒爽，屹立挺拔！

　　[ 完 ]

　　2019 年 3 月 3 日

　　作者： 李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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