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植物学世界的玻璃容器

如果你生活在19世纪，把一颗原产地中国的植物通过海上运输运到欧洲大陆，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你会怎么打包这颗植物？你曾经是否尝试过闷养植物，或者使用过玻璃花房？那么不得不提到一个被人遗忘名字「沃德箱」（Wardian case）。如果你认为沃德箱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植物储藏箱，那也是可以原谅的。回望历史，这个木头和玻璃制作的容器可是完全改变了植物学的世界。植物猎人的冒险

人们为什么要出发？收集植物是人类的天性，为了发现新的花种，新的树种，就必须远行。也为了食用，疗愈，致富，以及对知识的渴望。几百年以来，许多不畏艰险的男人和女人凭着对植物的一腔热情而踏上了寻找之路，驱动他们的不过是单纯的好奇心和想要了解世界，揭开谜底的野心。自美洲大陆发现以来，人们对大自然的兴趣与日俱增，欧洲各国都开始兴建珍品陈列室。贵族，学者，和一掷千金的发烧友，都会从探险者手中购得贝壳，奇石，动物标本，当然还有那些产自异域的植物。18至19世纪，博物学家们出海更加频繁。棘手的植物运输如果说发现了新的植物是成功了一半，那么另一半就是将它们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最初，探险者只敢带一些种子，果核，球茎，根状茎或插条。植物的根和叶子会被风干，甚至会被碾成粉末。直到17世纪至18世纪的地理大发现时期，活体植物的运输才普及。到18世纪中叶为止，主要异域植物的来源是美洲大陆，美洲新品种的大量成功引入（如果一切特别顺利的话，穿过大西洋仅需四到六周）。起初植物学家，把植物种在花盆，或者包有防鼠铁栏的箱子里运输。后来，保护植物的装置又得到了改进，灌木被放在了通气孔的高木箱，小型植物被放进了藤柳编成的篮子里。

这样，长途旅行的植物会被放在特制的木箱或“植物房子”里，甚至是柳编植物篮子里。由于在长势尚未稳定的情况下便开始长途跋涉，会导致许多植物在途中夭折。其次，在旅途中需反复打开箱子，会使植物完全曝露在海水的“盐雾”、热带的酷热潮湿或欧洲水域的寒冷潮湿中。此外，水手每天用海水冲洗甲板，海水会渗透到木箱中的土壤层，极不利于植物存活。即使一些植物耐得住上述种种，大难不死，还要面对船上啮齿动物的侵袭，它们成群咬噬木箱，很快可以将植物啃光。最后，即使是如何小心翼翼，依然有巨大的损失。当时据估计，一棵幸运到达英国的植物，要付出一千棵植物死亡的代价。机缘巧合的发明植物运输的革命是在那个年代发生的。

1829年，住在伦敦郊外的外科医生纳撒尼尔·巴格肖·沃德（Nathaniel Bagshaw Ward）他在后院种植物。但空气被工厂烟囱的排放物严重污染，硫酸气体和酸雨使许多植物难以成活。机缘巧合下，沃德发现在蕨类植物在密闭罐中生长得很好并且繁殖，于是把蕨类植物种在潮湿的土壤中，装在封闭的玻璃箱内养护。玻璃内壁上形成了冷凝水，冷凝水滴到土壤上，形成水气的自然循环，土壤一直保持同样的湿度。与此同时，阳光可以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惊喜的是，这些植物不但躲过了城市的污染，还能在没有浇水的情况下生机勃勃，三年来从未受到任何影响。之后，沃德几次使用密封玻璃箱运输植物送回英格兰，这些植物最终都得以顺利抵达伦敦。1842年，沃德把长途运输植物的技术公诸于世，并在皇家协会进行演讲。「沃德箱」面世，也同时成为了植物猎人的旅行必备品。

在长途航海旅行中，植物被保存在沃德箱内，放置在甲板上，不需要水手照顾，它们可以得到充足的阳光，封闭的环境保护它们不受海水污染，而沃德箱内部的冷凝水为植物提供了水。于是，植物的运输平均成功率，由20箱损失了19箱，提升到使用沃德箱之后，20箱有19箱成活下来。

沃徳箱完美装载了人们关于远方未知植物的向往，改变了植物学、植物勘探和国际贸易的世界。是带来了欧洲殖民主义还是促进了贸易？也许以上的说明仍让你不以为然，那么如果你吃过橡胶、使用过轮胎，养过兰花，那么你还是要感谢沃德箱，它促进了世界范围内的植物贸易。当然，你也可以将19世纪欧洲殖民主义和入侵植物物种的迅速蔓延归咎于这个密封的小容器。沃德箱的一些关键用途包括将茶叶从中国迁到印度，橡胶树运送到亚洲，还有不断地将香蕉移到太平洋岛屿、美国中部和加勒比海。当时茶叶贸易为英国对华贸易带来巨大的逆差。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英国人使用沃德箱从中国带走了优质的茶叶树种，到印度的植物园和茶区种植，奠定了印度北部萨姆和大吉岭茶区的基础，同时也扭转了茶叶贸易的形式。此时耳边回想起那句广告词：「一口顺滑,遇见所有好心情,统一阿萨姆奶茶!」除了茶叶，还有大名鼎鼎的经济作物橡胶。19世纪中期，亚马逊丛林里的橡胶树让巴西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橡胶供应地。但对于欧洲的帝国而言，巴西是一个不受它们控制的国家，此他们不愿意依赖巴西。欧洲国家纷纷在自己的东南亚殖民地建立了橡胶种植园，巴西橡胶市场萎缩一度经济崩溃。装载着橡胶的沃德箱，从巴西运到伦敦，再到亚洲，然后定居下来。亚洲现在是橡胶的主要生产国，包括泰国、印尼、印度、中国。中国种植橡胶比泰国和印度晚一些，在20世纪初期，我们所爱的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逐渐被砍伐种胶，当地政府也在经济和环境之间陷入两难。维多利亚时代的「蕨类狂热」

蕨类狂热是一段有意思的历史，是十九世纪植物文化种最令人好奇的谜团。说是谜团，那么自然谁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线索可以肯定，无论是开始的蕨类狂热还是随之而来的兰花生长狂热，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沃德箱的发明。当时的沃德箱的价钱在30先令到两英镑不等，并不便宜。起初，蕨类狂热者主要是园艺爱好者和植物学家，他们使用比较便宜的钟形玻璃罩，这种玻璃罩要几先令，但是足以养七、八株植物。直到1845年，废除了玻璃不公道的玻璃税，大幅度降低玻璃费用，才为全面性的蕨类狂热揭开了重要的序幕。

“蕨类热”（Pteridomania）最初被认为是英国人的怪癖。十九世纪中叶，维多利亚女王时代，蕨类发烧友们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英国各地，无论是专业还是业余的园艺者，疯狂逐海外蕨类的奇珍异种。特别狂热和富有的人会在家中精心建造生物箱，以展示他们的蕨类植物收藏。如果不具备建造生物箱的条件，一本经过收集、压扁、晒干的蕨类植物书也是狂热爱好者的必备。居家的女人，不再将打牌作为消遣，开始对蕨类植物充满狂热的迷恋，沉迷起园艺。人们称呼这种现象为“蕨类热”（Pteridomania）。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狂热也影响了当时社会的方方面面。英国数学家迈克尔·巴恩斯利（Michael Barnsley）发明的分形图形「巴恩斯利蕨」。他用纯数学公式画出了看上去很自然的图案，图案的样子很像一种叫做“铁角蕨”（Black Spleenwort）的植物的叶子。这是分形学和艺术相结合的完美例子。分形学简单说就是研究复杂结构的几何，研究对象普遍存在于自然界中，是大自然复杂表面下的内在数学秩序。这是数学，是神秘的秩序，也是艺术与诗。蕨类植物世界的多产作家爱德华·纽曼（Edward Newman）在1840年宣布：

「沃德箱蕨类植物的种植正在成为一种时尚追求。它不再局限于植物学家或园艺家。几乎每个拥有良好品味的人都……试图培育这个植物部落。」女人们对蕨类植物的热情影响了艺术和文化。

妇女们穿着用蕨类植物装饰的长袍，交换蕨类或者是蕨类植物的绘画，收集蕨类植物的插图和关于蕨类植物的科学书籍。1840年至1918年间，出版了240本关于蕨类植物的书。

蕨类图案融入维多利亚时代的设计，在纺织品、陶器、纸张、餐具等方面都用蕨类植物的图案来装饰，俨然成为一种时尚。

沃德箱的销声匿迹现代，新的国家之间植物检疫规则限制了植物的移动，以此来限制植物病虫害的传播和物种的入侵。随着这些新法规的出台和航空运输的成熟，这项曾经不可或缺的技术变得过时了，只有很少的沃德箱保存了下来。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能够购买到维多利亚风格沃德箱，在亚马逊上可以搜索到很多相关商品。比较热门H Potter的桌面Terrariums，供给家庭园艺使用。由两部分组成，上面是玻璃金属制作的盖子，底部为金属托盘。玻璃盖子的顶部可以自由开合，以便给植物更多空气；底部的金属盖子有塑料的防水内里。售价129美元，价格不菲。当然H Potter还有品种繁多的样式的可以选择。

我们能从这些现在售卖的Terrariums中看到当时家庭用沃德箱的影子。虽然沃德箱在运输中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在家庭园艺仍然有迹可循。

发展和探索维多利亚风格的沃德箱已经成为一种情怀，更像现在有人使用木海养金鱼一样，变成一种复古的调调。而它的理念还是一直延续至今，影响着我们，并且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园艺、家居、研究领域大放光彩。这里有一些有趣的例子。日本电讯商推出智能家用水耕培植箱「蔬菜物语」，半透明的箱子下，用户可以观察种植的进度。内置LED 灯为植物提供成长和光合作用所需的光线，配合智能手机App 使用，用户可以轻松通过手机监控植物生长的温度、湿度等数据。

另外还有SIGMU MyVITA智慧住宅中的植物箱，自动化环境控制无土栽培的家庭有机农场，不仅能放松现代人的紧张心情，还能种出有机无污染的食材。

日本的mosslight推出的苔藓瓶，自带LED照明，喜欢植物造景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这款，不过现在国内很难买到。

还有结构比较简单的宜家的这款玻璃花房。

当然我们所知道的雨林缸、沼泽缸等等这一类植物容器，它们也同样带有维多利亚时代的狂热印记，属于沃德箱的延续。

在查询资料的时候，我对沃德箱的一切开始着迷起来。这个神奇的箱子在19世纪被发明，并且广泛使用，它影响了植物的运输，可以动改变了植物界，同时也带来了蕨类和兰科植物的狂热。在现代，它已经褪去的光环，淡然地穿过历史，在21世界和我相遇。留给我的是无尽的遐想，那些植物猎人的冒险、伦敦的迷雾中人们对于植物的痴狂、波涛汹涌海浪中被摆放在甲板上的沃德箱，一切仿佛在眼前。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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