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8-18 08:38:48 | 作者:兔米看看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1次
在我们村,清明节时家里成年的小辈都要去上坟,还得在坟头压纸,可我给奶奶上坟的时候,却把纸压错了坟头……
1.
在我们村有一个很深的忌讳,清明节家里成年的小辈都要去上坟,还得在坟头压纸,老人说这是让祖宗知道家里人丁兴旺,如果不去就是对祖宗的不敬,会招致大祸。
我家到了我这一辈就我一个女孩,给奶奶压纸的活就落在了我身上,可我那天去给奶奶上坟的时候,却把纸压错了坟头。
本来我都没发现,还是我从坟地出来的时候,一块来上坟的三大爷问我:“晓晓,你上完坟咋不给你奶压纸?”
我愣了下,“我压了。”
说着,我重新往坟地里看,发现我奶的坟头还真没压纸,反而是她旁边的坟头上压着几张纸钱。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压错坟了。
三大爷也看见了,脸色一变,连忙掏出几张纸钱给我奶压在坟头上,拽着我匆忙往山下走。
越往山下走,我就感觉肩膀越沉,像是压着啥东西,而且头昏脑胀的,眼皮直往下耷拉,直打哈欠。
走到院门口,正好碰见爷爷。
我叫了声:“爷”,眼前一暗,直接栽到他的怀里。
我脑袋里乱糟糟的,耳边嗡嗡的响,总觉得有双手掐在我的腰上,掐的我生疼,身上忽冷忽热,我抱着胳膊,缩成一团,难受的都要喘不过来气。
可腰上越来越疼,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见一人跪在床边。
那人缓缓抬起头,看清他的脸,我猛吸口凉气,心里一凉,他的脸上带着个木雕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交杂着悲伤和愤怒,眼睛下方的木制面具上有道殷红的血痕,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到我身上。
那人缓缓凑近我的脸,声音低沉,质问:“你不认识我?”
说着,他手上用力,我的腰都要被掐断了。
我疼的嘶嘶吸凉气,那还顾得上想他说的啥,惊慌的喊着:“爷爷。”
我刚喊完,一股子呛人的烟味扑到我的脸上,我被呛得咳嗽个不停,挣扎着睁开眼睛。
爷爷站在床边,刚掐灭手上的烟。
我刚想说话,爷爷就冲我摆摆手,让我别出声。
他拿出一张红纸铺在炕桌上,像是过年写横批对子用的,然后自己盘腿坐在炕桌前,右手食指放在墨水瓶里,左手捏着一根香,闭着眼睛,嘴巴快速的动着,像是在说啥,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随着他说话,香燃烧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的功夫就烧掉了大半截。
突然,爷爷浑身一震,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眼珠不停的转动,他的右手食指从墨水里拿出来,在红纸上快速的写了三个字,不过写的很潦草,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写的是啥。
等到爷爷写好,用针在我的食指上扎了下,把血抹在红纸上。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看到这里又睡了过去,我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院子里公鸡的叫声吵醒,一睁开眼就看见爷爷正坐在炕边抽烟。
“爷……”我嗓子疼的厉害,声音很哑,说句话都很难受。
爷爷把我扶起来,让我靠着炕头的柜子,说:“晓晓,我给你请回来个鬼仙。”
“啥?”我吃了一惊,“爷,为啥给我请鬼仙?”
我爷爷石三根会看脏看相,我跟他在乡下长大,也知道他会请鬼仙。
他口中的请鬼仙就是把那些死了没地方去的孤魂野鬼或者是我们本家死去的人请回来,我给他香火供奉,他护着我,在东北那边还有请狐仙和常仙的。
爷爷解释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八字弱,容易招惹邪祟,昨天你上错坟,就把那坟的主人带回来了,他很厉害,我们不能得罪,只能把他请回来,咱们供着他,让他护着你。”
“那你见到那东西了?”我咽了口唾沫,紧张的往周围看,“现在那东西就在屋里?”
爷爷瞪我一眼,说:“什么那东西,往后你得叫仙家,用尊称,他现在不在这里,你再躺会,我去做饭。”
说着话,爷爷就去了院子里。
我追上去,想着再问问,可还没等我说话,村里的王叔突然推门进来,着急的说:“三根树,我儿子大壮出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王叔是真着急了,也不等爷爷说话,抓着他就往走,“他昨天下午趁我跟他妈不注意喝了一杯白酒,一直在吐,吐出来的东西还特别恶心……”
爷爷问他怎么个恶心法,王叔皱眉说:“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跟在他们后面,到了王叔家的院门口就闻到酸腐味,熏得我直犯恶心。
往院子里一看,王叔的儿子大壮正蹲在墙角吐,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吐出来一滩黑了吧唧的东西,像是动物毛发。
我上前两步,看清后也忍不住干呕,在那滩呕吐物里竟然有一只被扯烂的死老鼠。
“叔,你说大壮这是咋了?”王叔担忧的问。
爷爷看了眼大壮吐出来的东西,脸色顿时变了,刚要过去就见大壮猛地站起来,闷头朝我跑过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撞到我的肚子上。
“快跑,它来找你偿命了。”在撞上我的那一刻,大壮小声说了这句话。
而且他说话是声音很哑,像是气不足,说一个字都很困难。
我捂着肚子,疼的呲牙咧嘴,听见这话愣住了,谁来找我偿命?
王叔反应过来,一把扯过大壮。
大壮嘴里呜呜的叫着,又是踹又是挠的挣扎着。
爷爷拿出根烟,点着后深吸了口,朝着大壮猛地一吐,大壮白眼一翻,倒在了王叔的怀里。
“快把他抱进屋里。”爷爷说。
王叔连忙把大壮抱进屋,我回过神来,也忍着肚子疼往屋里走。
爷爷去厨房拿了双筷子,一手夹住大壮的右手小手指,一手摁着大壮的眉心,大壮的身体骤然绷紧,梗起脖子,翻着白眼。
“你回来干啥?”爷爷冷声问。
大壮就那么翻着白眼看向我这边,用嘶嘶的气声说:“要出事。”
爷爷的目光凝重起来。
“酒,喝酒……”他又说。
爷爷嗯了声,用筷子往外一拽,等筷子离开手指,大壮身体一软,闭着眼没了动静。
“叔,大壮到底是咋了?”王叔小心翼翼的问。
爷爷收起筷子,说:“你爸想喝酒了,来跟你要酒。”
王叔拍了下大腿,懊恼的说:“怪我,这次上坟我忘记拿酒了,明天就给我爸送去,那大壮现在没事了吧?”
“没大事,不过你还是送他去医院看看,我看他刚才吐出来的东西不干净。”爷爷说。
想起刚才大壮吐出来的那只死老鼠,我胃里又开始翻腾。
王叔哎了声,说这就去。
看着大壮没事了,我和爷爷也回了家。
路上,我问爷爷:“刚才大壮说要出事是啥意思?”
而且他还让我跑。
2.
爷爷抿唇,沉默片刻后反而问我:“晓晓,你知道我为啥非要把你留在乡下,不让你去找你爸不?”
我嗯了声,说:“我爸是鳏独之命,八字硬,克我。”
爷爷以前说过这事,我爸注定无妻无子,在生我之前,我妈已经流产过三次,就是怀我的时候也出了不少事,好几次差点流产,生我那天我妈更是毫无征兆的摔了一跤,拼着口气把我生下来,自己却大出血没了。
我爸上次来看我还说,我能生下来就是个奇迹。
“其实,你是我使了手段求来的。”爷爷说。
手段?
“什么手段?”我惊讶的问。
爷爷抬眼看向我,说:“我现在不能告诉我是用了什么手段,但这其中确实牵扯到了性命,因为我当时为了你,把她的儿子给杀了,现在那东西要来找我讨债了,大壮他爷心肠好,过来告诉我一声。”
霎时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爷爷起身,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这些奇门外道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我们家的老祖宗以前是替底下的人办事的,到了爷爷一辈给拒绝了,才导致你爸爸是这么一个命。为了留住你,我更是造了孽,这债迟早是要还的,你一定要好好供奉着仙儿,我本事有限,没办法保护好你,有他在,多一份希望,我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我能光宗耀祖?
听到这话,我心中害怕的情绪淡了不少,好奇的问:“爷,是不是我将来会能挣很多钱,带着你开小车住别墅?”
爷爷摇头失笑:“这我不知道,我指的不是这方面。”
我追问:“那是什么方面?”
村里一说谁有出息,光宗耀祖了,都是说这个人工作体面,能挣钱。
气人的是,把我的好奇心吊起来,爷爷却不肯再说了,转身去厨房做饭,吃完饭就拿着个篮子往外走,里面是我上次给奶奶上香剩下的香和纸钱,我问他去啥地方他也不说,只让我好好在家。
昨天夜里没睡好,看书也看不进去,我就去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的被子越来越沉沉,像是压着啥东西,我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掐上我的腰,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人隔着被子坐在我身旁,低着头,我看见的是他黑漆漆的头顶。
身上的被子拢到中间,他双手正掐着我的腰。
我使劲的想要起来,却像是被钉在床上动不了,惊恐的问:“你是谁?”
他抬起头,又是之前那个带着木质面具的男鬼,他怎么又来?
“你怎么能忘了我?”他眼睛满是痛楚,闭了闭眼,轻声呢喃道。
要是个正常人男人对我这么深情,我心里肯定美滋滋的,可现在是个鬼,还带着个吓人的面具,我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惊慌大叫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他慢慢低下头去,再次用头顶对着我,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就在我觉得自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我吓得一激灵,醒了过来。
“晓晓,咋了?”爷爷跑过来。
我哭着扑到爷爷怀里,发抖的抱住爷爷,把刚才的梦跟他说了一遍,“爷,那是个啥东西?我为啥总是梦见他?”
他拍着我的背,哄我说:“别害怕,那是我给你请回来的鬼仙。”
我吸了吸鼻子,不相信他的话:“鬼仙哪能这么吓人。”
“仙家都这样,等晚上给仙家上香的时候,我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别再吓唬你。”爷爷说。
我点点头,可想起梦里鬼仙的眼神,我心里不由得发慌,他看我的时候不像是看陌生人。
爷爷晚上给仙家上香的时候嘟囔了半天,接下来几天我都没再做梦,身体也很正常。
我不禁想,或许那天夜里的事情是个巧合。
就在我以为不会再有问题的时候,村里出了件大事,跟爷爷关系最好的老杨叔出事了。
我跟爷爷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到老杨叔家里。
进门就看见老杨叔仰躺在院子里的压水井旁,眼睛瞪着,只穿了内裤,身上和脸上都是爪子挠出来的抓痕,鼻子和耳朵被活生生的咬掉了。
爷爷登时红了眼睛。
老杨婶坐在尸体旁大哭,自责的说:“昨天睡觉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早上我起来的时候旁边的被窝就没人了,等我出门一看,他就成这样了,都怨我睡的太死,都怪我。”
站在我旁边的人说这可能是老杨叔起夜,被山上下来的狼给害了。
村里的老人却嘀咕说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山上有狼,更没听说有人在家里被狼咬死的,更何况就算是真有狼,也不能只把鼻子和耳朵咬掉,不啃身上的肉。
我看着老杨叔的脖子,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的下巴下方似乎有青紫的痕迹。
我想把这事告诉爷爷,可院子里乱哄哄的,我叫了爷爷两声他也没听见。
村里人劝着老杨婶,亲戚跟着忙活,给老杨叔穿上体面的衣裳,放到了棺材里。
老杨婶哭着找到爷爷,跟他说:“老杨死的不明不白,我怕他走的不好,你能不能送送他?”
爷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也正想跟你说,横死之人怨气重,头七回魂怕是会伤人,下葬的时候我用点法子,就把他送走吧。”
老杨叔死的突然,葬礼也匆忙,当天下午三点多挖好坟地,请来几个敲锣吹唢呐的人,由爷爷领头抬棺出殡,只有近处的亲戚赶了回来。
爷爷特地找了四个强壮的中年汉子来抬棺,去坟地的路上倒是没事,反而是要填土的时候,天阴起风了。
填土的人被迷了眼,一脚踩空摔进了坟坑里,周围的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拉上来。
我凑上前一看,这人额头磕破了,满脸的血,身体不住的哆嗦。
我伸手拽住爷爷的袖子,刚要说话,那人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嘴唇无声的动着,我看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快跑,它找你来了。”
它?
谁来找我?
想起爷爷之前跟我说的话,我浑身一僵,难不成是那个来讨债的?
3.
爷爷顺手拿过旁边人手里的锣,在那人耳边敲了一下,那人双眼都被吓直了,爷爷咬破手指,摁在他的人中上。
那人大张着嘴,嗬嗬的喘了半天的气后晕倒了。
“快送去医院。”爷爷说。
把那人送走之后,爷爷亲自拿起铁锨,跟我说:“晓晓,你来烧纸,其他人都退后。”
我应了声,跪到火盆前,往里面搁纸钱,爷爷冲着坟坑里的棺材小声说:“我知道了,你安心的走吧。”
其他人离得远听不见,但我听的清清楚楚。
爷爷知道了啥?
爷爷说完这句话再填土就没再发生啥事。
“行了,可以下山了。”爷爷立好坟头,说。
老杨婶又过来烧了不少纸钱,这才肯下山。
回家后,我拉着爷爷的袖子,小声说:“爷,咱们跑吧,去找我爸,我不想留在村里,我害怕。”
说话的时候,我声音都不受控制的发抖。
想起撞邪的大壮还有那个磕破头的男人,我就忍不住心里发寒,那个讨债的真来了,它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爷爷一怔,片刻后露出苦笑,强笑着说:“跑不掉,欠下的债总要还。”
我急了,“可是他们都让我快跑。”
爷爷还是那句话,“跑不掉。”
我觉得自己都要急疯了,难不成就等死吗?我可不想变成老杨叔那样,浑身都没有一块好肉。
最后爷爷说了句:“你好好给鬼仙上香,他能护住你。”
我气的直跺脚,晚上都没跟爷爷说话。
我正犯愁的时候,村里有人说老杨叔在出事前的下午去过村西南的山坳,还在举着香,跪在一棵杨树前磕头。
老杨叔去哪儿干啥?
那讨债的不直接来我和爷爷,去找老杨叔干啥?
反正走也走不了,不如去杨树林子里看看?
第二天趁着爷爷下地干活,我一个人悄摸的去了那个山坳。
在里面找了半天,我终于在靠近东边山脚的一棵杨树下发现了烧香落下来的灰,而且是两堆。
除了老杨叔,还有另外一个人来这里烧香?
我站在树下看了半天,除了一堆灰,其他的啥也没出来,我失望的叹口气,转身要走的时候瞥见树下的土往上鼓了两下。
土里有东西?
我从地上捡了根棍子往土里戳了两下,土里发出吱吱的两声叫,紧接着一直大老鼠从土里钻出来,身上的毛沾着血,嗖的一下钻进旁边的草堆里,在地上带出一道血痕。
“啊!”
我吓得头皮发麻,大叫一声,下意识的想跑,可等我看清那堆土的情况后,我生生的停住了。
从老鼠钻出来的洞能看出土里血淋淋的。
我犹豫了下,战战兢兢的挪回去,用棍子把周围的土拨拉开,发现埋在土里的竟然是一只鸡,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天,已经腐烂大半,还生了蛆。
这是谁埋在这里的?
突然,我右边的草丛晃动两下。
我后背心一凉,余光突然注意到树下的灰堆上不知道啥时候出现一只脚印。
可这林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看到脚印的一瞬间,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扭头就往外跑,跑到杨树林子边我鬼使神差的回头,发现刚才那个灰堆下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看着我这边,脸上的木制面具尤为显眼。
我缓缓停住,这不是鬼仙么?
跟我的目光对上,他眼中逐渐泛起笑意,冲我挥挥手。
这是让我走?
“晓晓,你咋来这了?”
冷不丁听见爷爷的声音,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接二连三的惊吓,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不对劲了。
“你这是咋了?”爷爷担心道。
我指着杨树林子里,声音发抖,话都说不清楚了:“林子里有人烧香,地下还埋了鸡,还有鬼仙。”
爷爷一听,立即沉了脸,“你把那只鸡挖出来了?”
我忙着摇头,“没有,但是有老鼠把那只鸡给啃了。”
爷爷这才松了口气,“你在这等着。”
说着爷爷进了林子,把那只鸡重新埋上,然后拉着我往回走。
“爷,你说除了老杨叔,还有谁在林子里烧香?鸡是不是老杨叔埋的?他来这烧香干啥?”我满肚子的疑问。
“不知道。”爷爷说完这话,就开始沉着脸教训我,说我不听话,不好好在家待着,念叨了我一路。
一直回到屋里,他才停下。
我松了口气,从小到大,爷爷对我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我要是做错事他就唉声叹气的念叨我,跟和尚念经似的,嘴都不带停。
“晓晓,你快去给仙家上柱香,说谢谢他刚才护着你。”爷爷说。
我点头,把香拿出来后才反应过来,纳闷的问:“爷爷,仙家啥时候护着我了?”
他摆摆手,一副不想解释的样子。
我撇撇嘴,把香点着跪在红纸上磕了头。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觉得右边的被子很沉,扯也扯不动,迷迷糊糊的睁眼,只看见被子被压下去的凹痕,没有其他的东西。
“要出事,你要出事。”一道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山坳里要出事。”
声音飘飘忽忽的,跟催眠曲一样,我实在是困,打了个哈欠,翻身睡了过去。
没过一会,外面突然有人砰砰敲门。
我被吵醒,边穿衣服边没好气的喊:“谁呀?”
“是我,晓晓,你爷爷在家不?”外面的人回道。
是四婶,她家就在我家后边,站在后院就能看见她家院门。
听着她的声音不对,我应了声:“在。”连忙穿衣下地。
我出屋时正好跟爷爷撞上。
爷爷脸色凝重,在我之前开了门,问:“咋了?”
四婶双眼通红,抓着爷爷的袖子,哽咽着说:“叔,我家强子出事了,就在村西头的山坳里。”
强子是四婶的儿子。
村西头的山坳?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爷爷身体僵住,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让四婶跟着他去山坳,出门前把我锁在了家里。
我心里着急,在家待着难受,从门缝里看着爷爷走远了就从后院翻了出去,也跟着去了山坳。
白天我才发现有人在山坳里烧香,还埋了鸡,晚上强子就出事……
4.
刚走到树林子边上,就听见里面压抑的哭声,我心里一沉,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见王强踮着脚尖站在埋着鸡的那坑里,后背贴着杨树,翻着白眼,两边嘴角僵硬的上扬,像是被东西扯着。
坑里的虫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腿上。
等看清他的脸后,我不由得脊背一凉。
他的脸上都是挠痕,整张脸没一块好肉。
爷爷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上拿着根棍子,强子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说话。
四婶站在老远的地方,捂着嘴哭,在她身边还有不少村里人。
我心里虽然害怕,可想着爷爷在这里,就大着胆子往前走,想要听听强子在说啥。
“石三根,你欠下的债该还了。”强子嘴里发出女人的尖锐声音,充满了阴毒和憎恨:“我不会让她活着,我会让她偿命。”
强子刚说完这话,爷爷突然上前,直接把手里的棍子塞进强子的嘴里,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红纸,上面还用朱砂画着啥东西,低喝一声,拍在强子的额头上。
强子浑身抽搐,嘴里发出“呃呃”的叫声,喉结上下滚动。
爷爷提着他的衣领,把他嘴里的棍子拿出来,他哇的一声,弯腰吐了起来。
强子一吐完,就晕了过去。
爷爷吃力的把他从埋着鸡的坑里拖出来,扭头看见我,生气的瞪我一眼,说:“过来搭把手。”
我摸摸鼻子,低头过去帮忙,心里暗暗叫苦,回家后爷爷不得跟我念叨到天亮。
走近我才发现,强子除了脸上之外,身上也都是抓痕。
不过虽然看着瘆人,总算还有口气。
我和爷爷把强子抬出来,村里人帮着四婶把他送去了医院。
我也想跟着去,爷爷不让,沉着脸把我拽回了家。
进门口,爷爷竟然没有念叨我,只是蹲在门口抽烟,也不说话。
我忐忑的站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想着怎么哄爷爷的时候,他把烟掐灭回了屋。
我在客厅站了好半天,瞧着爷爷屋里的灯关了这才回屋。
刚关上门,屋里的灯突然闪了下,然后滋啦一声,灭了。
我咽口唾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用害怕,是我。”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我就看见床边有道身影,脸上的木制面具特别显眼。
“你就是我爷请回来的仙家?”我强装镇定的问,悄摸的往后伸手去够门把手,却怎么都摸不到,急出了一身汗。
他回道:“是,我要的不仅仅是香火。”
“那你还要什么?”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爷爷明明说过,他护着我,我给他香火供奉。
他道:“现在还不能说,这是你离开村子之后的事情,你要是答应,关键时刻我会保你一命,不会让那东西害了你。”
爷爷刚才还说他可能没法护住我,这个鬼就以此来威胁我。
我不想答应,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我也明白现在不能惹他生气,只好软着声音说:“我能等白天跟我爷商量下,再跟您说吗?”
我能感觉出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死死地锁着我,过了好半晌,他轻笑一声,道:“能,不过你别后悔。”
话落,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屋里的灯也亮了。
我盯着他先前站着的地方,不由得拧眉,他最后一句话是啥意思?
爷爷请回来的这个鬼仙有问题。
爷爷这一天也够累的,好不容易睡着,我不想打扰他,就想着等早上吃饭的时候再跟爷爷说。
可谁知没等我开口,又有人来叫他。
这次不是有人出事,而是村里年轻人怀疑山上有狼,要上山去找。
村长也觉得是有狼,他一向不信神鬼,跟爷爷说:“接连两人出事,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说一定要抓住那头狼,至少咱们动静闹得大点,能把它赶到深山里去,不然村里老人孩子这么多,保不准哪天再出事。”
爷爷皱眉,不赞同村长的话,说:“这不是狼。”
我附和道:“叔,真不是狼,是……”
村长摆摆手,一脸严肃,打断我的话:“满身都是爪子挠出来的,不是狼是啥?”
他又看向爷爷:“三根,你以前搞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没闹出啥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现在村里人一死一伤,这么大的事,你说不是狼,是那些东西,你跟官家说能有人信?”
这下子我和爷爷都不知道说啥了,村长说得对,说出去也没人信。
村长脸色缓和些,这才说明了来意:“你家不是有一把老猎枪?能借我们使使不?”
爷爷叹口气,“行。”
把生了锈的猎枪拿给村长,爷爷也说要跟着去,村长不让。
“你都一把年纪了,遇到啥意外都跑不动,快在家待着吧。”说着,村长带人走了。
爷爷在门口站了会,扭头跟我说:“你好好在家,千万别再往外跑。”
说着他追上村长,也不知道这回这么说的,村长没再把爷爷撵回来。
“跟上去。”我突然听见鬼仙在我耳边说。
我一激灵,往四周看,也没看见他。
我本来就担心爷爷,听他这么一说,连忙锁上门跟了上去。
村周围都是矮山,上面大多种着果树,越往里山越陡,树也长的高,平时都没啥人进来。
翻过山头,进了一片树林子里,一进这林子里头我就浑身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啥地方难受。
我搓着胳膊,紧张的看着四周,意外发现村长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扭来扭去的。
“嘿嘿嘿……”他突然转头,直直的看向我,怪笑几声,举起锄头,朝着爷爷打过去。
“爷!”我大喊一声。
爷爷反应快,转身一把抓住锄头。
“你干啥?”他厉声问。
村长又嘿嘿的笑了几声,翻着白眼,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爷爷上前看了眼,说:“快把人抬回去。”
跟着一块来的村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背起村长往回走。
“爷。”我叫了声,不安的抓住爷爷的袖子。
他无奈的看我一眼,“回家再说你。”
我哪还顾得上想回家的事,一直盯着村长看,担忧的问:“爷,村长是咋了?”
不会出事吧?
5.
爷爷说:“丢魂了,等下得叫魂。”
把村长送回家后,爷爷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跟村长媳妇说村长这是丢魂了,然后问她:“家里有红蜡烛吗?”
“有。”村长媳妇抹着泪回道。
爷爷让她找了两根红蜡烛,点着后摆在屋门和院门的后边,在蜡烛旁放上一碗二米饭,让村长媳妇站在院门喊他村长的名字,听见有人答应了就往屋里走,走三步喊一声。
村长媳妇站在院门边喊了好半天都没人答应,爷爷紧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沉。
我心里也开始没底。
村长媳妇也是脸色发白,又叫了声。
“哎……”院外有人应了声,烛光快速的跳动。
村长媳妇面上一喜,往院子里走了三步,又叫了一声。
“哎……”
这次我听的很清楚,声音是在村长媳妇的身后响起的。
村长媳妇一边叫着一边往屋里走,到了村长床前又叫了声,这次没人答应。
爷爷从土灶的锅底揩了点锅底灰抹在村长的脑门上。
我踮脚往床那边看,村长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爷爷松了口气,“成了。”
村长一直等到天亮鸡叫的时候才醒,揉着眉心,满脸的疲惫,好半天才缓过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爷爷:“这……到底是咋回事?”
爷爷坐在床边,拧着眉,好半天才哑声说:“都是我拖累了强子和老杨头,他们当初帮我干过一件错事,害了条性命,现在替它找我讨债的来了。”
他没有明说,可我听得出来,老杨叔和强子帮爷爷干过的事肯定跟我有关。
村长嘴唇直抖,瞪大眼睛说:“你杀人了?”
“不是人。”爷爷摇头说:“是条活了不少年头的黄皮子。”
“不是人就成,不然可得蹲局子了。”村长大喘口气,拍着胸口说:“以前我是不信这种事,更不怕那种东西,可经过昨天的事,我是真怕了。”
爷爷附和几声,脸上的愁容更重了。
见此,村长又担忧起来,“你这么发愁,是那讨债的东西不好解决?”他一脸的不相信,“你干不过那东西?那咱村里人怎么办?”
“不是干不过,而是欠下的债本就该还,黄皮子记仇,就是我不还,将来晓晓也得替我还。”爷爷手里捻着旱烟卷,说:“村里人没事,强子和老杨头遭难是因为他们都是当初帮过我的人,那东西一个一个找过来,我估摸着下一个就是我了……”
话说到这里,爷爷的神情突然僵住,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旱烟都被捏碎了,“糟了,红丽要出事。”
红丽出村长的侄女,听到这话,村长也躺不住了,急忙问:“这关红丽啥事?”
我也是愣了下,纳闷的看向爷爷。
按辈分我得叫红丽一声姑,她去年嫁到石坝子村,爷爷口中的那事都是十年前的,那会红丽才十来岁,怎么还有她的事?
“当时我们杀那黄皮子的时候正好红丽路过瞅见了。”爷爷把碎掉的旱烟卷塞进兜里,急匆匆的往外走,边走边说:“强子和老杨头都出了事,那东西要是不来找我八成就是去找红丽了,我去看看红丽。”
村长躺不住了,趿拉着鞋要跟着一块去。
我反应过来,也追了上去。
爷爷不愿意让村长去,说他应该好好躺着,可村长跟爷爷一样的倔脾气,加上红丽是他亲侄女,根本劝不回去。
爷爷叹口气,在兜里掏出个木质的衣扣子递给村长,说:“你拿着,这是被雷劈过的桃木磨出来的,能辟邪。”
村长犹豫了下,接了过去。
石坝子村跟我们村隔了两座山头,可要是顺着前不久刚修平整的土路走得两三个小时,我们着急,直接从山上抄小路过去,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多到了石坝子村外。
刚到村口就看见村里呼呼啦啦的出来不少人,领头的就是红丽男人。
红丽男人双眼通红,扛着一把镐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干啥去?”看见他们出来,村长赶紧问:“红丽呢?”
红丽男人管村长叫了声“舅”,呜咽着说:“红丽昨天下午去山上打猪草,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他。”
爷爷身形摇晃两下,直直的朝后仰,我扶了他一把才没摔到地上,他怔怔的看着地面,嘴唇直哆嗦。
村长黑了脸,生气的说:“昨天下午去的山上,这一宿都没回来,你现在才去找?早干啥去了?”
红丽男人擦着泪,自责的说:“昨天中午有人请我吃饭,我喝多了,回家就睡觉了,早上起来没看见红丽,问了村里人才知道她昨天下午去打猪草了,镰刀和筐都没在家,院子里也没猪草,我才知道她一宿没回来,她都六个多月的肚子了,要是出了啥意外,我也不活了。”
红丽竟然还怀着孕!
爷爷的脊背又佝偻了几分。
村长气的要去踹红丽男人,周围的人赶紧把他拉住。
“先别打了,找人要紧,红丽小姑上哪打猪草了?”我着急的问。
红丽男人抹了把脸,说:“村南的山上。”说着就往村南跑。
村长扭头看了爷爷一眼,眼中的责怪和怒气很明显。
爷爷满脸内疚,垂下眼不敢跟村长对视。
看爷爷这样我心里也难受,这事归根到底还是我引起的,我往前走了两步,挡住爷爷的脸,说:“咱们也赶紧去找吧。“
村长跟了上去。
我扶着爷爷往村南走,心疼的问:“爷,你没事吧?”
“没事。”爷爷催我说:“走快点。”
我们这边山高林密,山上都是成片成片的松树林和杨树林,实在是不好找,村长就说分开找,找到了就喊一声。
爷爷年纪大了,走得慢,我心里着急,怕红丽真出事,就跟着石坝子村的男人一块找。
一口气走到半山腰的松树林子外,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扶着树喘粗气,脚底板一阵阵的疼,刚站定,林子里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6.
那声儿离我还挺近,跟树枝被折断了似的。
“谁在里面?”我冲里面喊了声,往四周看了圈,就我一个人站在林子边上,其他人也不知道去啥地方了。
“是我。”里面有人喊一声:“快进来,红丽在这。”
我一听也不顾上别的,连忙跑进去。
林子里,一个穿着青色上衣的女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正往草窝子里戳。
“你发现啥了?”我边说边过走,回忆着一块上山的人里有没有女人,当时人多,我也没细看。
我朝那女人走过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心里越来越慌,不由得停下,我跟她也就离了四五步的距离,可我看着她的身上却像是蒙着一层的雾。
我拧眉,朝草窝子里看去,看清草窝子里的东西后,我嘶了一声,后背顿时一股子凉气。
草窝子里竟然是个孩子,也就正常男人巴掌那么大,那穿着青色衣服的女人正拿棍子一下一下的杵那孩子的肚子,肚子上都给戳出来个血窟窿。
“啊!”
我后知后觉,惊慌的大叫一声,嘴里喊着爷爷,转身就要跑,可还没迈开步后脖颈子突然一凉,耳后一阵桀桀的渗人笑声。
那女人走到我跟前,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竟然是红丽,她的眼珠子黑沉沉的,手上都是血,脖子上和脸上都是被挠的血道子,不过比强子的浅。
“我要你给我的孩子偿命!”她呲着牙,凶狠的说,声音尖细却跟强子中邪时说话的声音一样。
她朝我靠近的时候,血腥味里混着一股子腥臊气。
我僵在原地,惊恐的看着红丽的脸,连挣扎都忘了,只下意识的拼命的喊叫。
脖子上一阵剧痛,红丽冰凉的手指掐在我的脖子上,她的面容愈加阴狠,因怀孕而有些胖的脸现在看着竟有些尖嘴猴腮。
她手劲奇大,抻着我的脖子,我只能脚尖着地,被她掐的喘不上来气,胸腔里一阵闷痛,喊都喊不出来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我觉得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红丽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张带着木制面具的脸。
是鬼仙儿!
我满是祈求的盯着那张脸,眼泪流的更欢了,艰难的动着嘴,无声道:“救……我……”
“滚!”鬼仙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可红丽却浑身一僵,瞬间就翻了白眼,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捂着脖子,双腿哆哆嗦嗦的也站不住,跌到地上,一边哭一边咳嗽,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鬼仙蹲在我跟前,伸手轻抚着我的脸,叹息道:“若是答应我的要求,何必遭今日的罪?”
我吸着鼻子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淡漠的目光。
“晓晓……”林子外突然传来爷爷的喊声。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鬼仙儿的身形瞬间消失。
我愣愣的看着前方,想起昨晚的事,他让我答应他的要求,我没给他准话,当时他说了句:你别后悔。
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早就来了,只是因为我昨天没有立即答应他,所以他故意等到这时候才出现,让我被掐了个半死。
“晓晓,你这咋了?”爷爷从林子外跑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村长和红丽男人。
看见红丽,红丽男人喊了声,把她抱在怀里。
我忍着嗓子火辣辣的疼,声音嘶哑的说:“我在林子外听见林子里有人叫我,等我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正蹲在地上正拿棍杵草堆里的孩子,我吓得喊了几声然后就被红丽小姑掐住脖子,后来小姑听见爷爷的喊声就倒地上了。”
有外人在,我就没提鬼仙过来的事,想着回去再跟爷爷说,顺便说下鬼仙儿让我答应他要求的事。
红丽男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惊骇的瞪大眼,又低头看了眼红丽的肚子,最后搂着红丽呜呜的哭了起来。
爷爷拧眉在我脑门上摸了下,脸色缓和了些,让村长把我扶起来,他走到红丽跟前,看了看,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个衣扣子,用手指夹着在红丽的脑袋上滑动,到了红丽后脑勺的时候突然顿住。
我闻到一股子头发烧焦的糊味儿。
等爷爷把衣扣子拿起来的时候,原本木制的衣扣子已经烧的焦黑。
红丽男人被吓了一跳,着急的问:“三根叔,红丽咋样?”
爷爷把衣扣子装回兜里,回道:“没大事了,先回村。”
红丽男人脱下外套,小心翼翼的把草堆里的孩子抱起来,然后抱上红丽回了村。
进村后,红丽男人就找人借了辆三轮车,要带红丽去医院。
爷爷拦住他,让他找了一张黄纸,就用那流产孩子的血在上面画了几道,“把这张纸贴在你们睡觉屋子的床头,每天早上起来洗完脸穿好衣服上柱香,一个月以后再买几沓纸钱,先把纸钱烧掉,烧完纸钱再把这张纸烧掉。”
红丽男人迟疑道:“三根叔,为啥要这样?”
“孩子已经六个月了,现在流产那孩子就成了二世鬼,我怕它记恨你们,给他上供能消怨气。”爷爷说:“你晚上回来趟,赶着十二点之前把孩子好好埋了。”
红丽男人忙着道谢,后悔的说:“都怪我,是我害了红丽和孩子,我往后再也不敢喝酒了。”
我低下头,心里内疚,都不敢看红丽和她男人,红丽遭罪都是因为我。
村长冷着脸说:“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赶紧带红丽去医院。”
红丽男人低头上了车,村长也想跟着去,可他前不久才叫过魂,精神不济,去了也是添乱,最后只跟在车后头送到村口。
回村的路上村长都没跟爷爷说话,一直走到村口他才问:“红丽往后没事了吧?”
“没事了。”爷爷说:“母债子偿,她流了孩子就已经还了当初的债。”
村长嗯了声,说:“你们瞎搞这些,没啥实际作用,还净拖累别人。”
爷爷没还嘴。
村长瞪爷爷一眼,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要是往常村长这么说爷爷,我早就还嘴了,可这事是我和爷爷理亏,只能低头道歉。
我跟在爷爷身后,右手在脖子上轻按着,不由得想到鬼仙儿。
他就叱了声,都没动手就把红丽身上的东西给吓走了,说不定他还真能护住我,可我总觉得他非得让我答应他的条件这事不那么简单。
到院门口的时候,我猛地抓住爷爷的袖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强子、老杨叔和红丽小姑都出事了,那下一个不就是……
7.
我的心倏地提了起来,焦急的看向爷爷,“爷,那东西就要来找你了对不?”
他点头,拍拍我的手,说:“这就是命。”
说完他佝偻着腰往屋走。
我哭着跑过去抱着的胳膊,“爷,你别出事,我离不开你。”
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爸妈在我脑子里就是个身份,可爷爷是实实在在的。
爷爷拍着我的背,没说话。
我抱着爷爷哭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爷爷说饿了,我才抹掉眼泪,让爷爷会回屋休息,我去做饭。
吃了饭,爷爷又拿上上供的篮子出了门,我想跟着一块去,他也不让,只神情疲惫的让我留在家里。
我怕爷爷再生气,也不敢偷偷跟去,就乖乖的留在家里。
难道爷爷是去村西的山坳烧纸了?
山坳里除了老杨叔,还有另一个人也在上供烧纸,我一直没想明白是谁。
我寻思着爷爷也就是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结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我在家里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找爷爷。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想的如何了?”
我脚步一顿,扭头看去,就见鬼仙背手站在堂屋中间,木制面具上的那缕红线在灯光下格外鲜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
“我要是答应你的要求,你能保证我爷不出事吗?”我试探着问。
他淡淡道:“这是他欠下的债,他注定要还,不过……”他顿住,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我尽力。”
我没吱声,避开他的目光,尽力可不是一定能行,可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最后,我无力道:“行,我答应你。”
他走到我跟前,在我脑袋上轻摸了两下,笑着说:“是个好孩子。”
被个鬼说是好孩子,我浑身发毛,退后几步,跟他谈起正事:“怎么样才能让我爷爷不出事?”
“在你们村西的山坡背面有一片乱坟,你找到其中最大的坟头,将坟前埋着的东西挖出来。”话落,他已经不见了。
我惊愕的看着鬼仙先前站着的地方,我没听错吧?他让我大晚上去坟地?
可一想到这能帮爷爷,我还是认命的拿上铁铲和筐出了家门。
我边走边自我安慰,是坟地挖东西,不是挖坟,不会惹上那些东西。
村西的山坡离强子出事的山坳不远,那块山坡上的乱坟有些年头了,村里的老人都说不上那是谁家的,据说在早些年破四旧的时候,那块坟地曾经被县里的领导带着人给推平过,不过没过一个月,那人又领着一帮子人过来挨个给堆起来了。
临走还告诉各村的村长,不让动那坟地,所以这些年我们村的人一般不往那块走。
怕被人发现,我一路都没敢开手电,就那么摸黑爬到山坡上,等到了坟地边上才打开手电。
我边找鬼仙说的那最高的坟头边后悔,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呢?
至少我得跟爷爷商量后再过来。
“向前十步,转向右再行五步。”
空旷旷的坟地冷不丁的响起鬼仙儿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后背一层的冷汗,不过仔细想想,鬼仙都跟我过来了,那就不会出事了。
我缓了下,按照他说的往前走了十步,又朝着右走了五步。
停下后,我举起手电一晃,就看见前头有个高大的坟头,坟前堆着两块石头。
“东西就在石头底下。”鬼仙儿又说,“拿到那东西,在你家院门口烧掉,就代表着你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嗯了声,把筐放到一边,举起铁锨走到石头前,还没等动手,一道强光照过来。
“晓晓,你蹲这干啥呢?”爷爷跑过来,喘着粗气问我。
我把鬼仙跟我说的话告诉了爷爷,本以为爷爷老让我敬重鬼仙,他听见后肯定会高兴,谁知道他越听脸色越难看。
我缩了缩肩膀,小声问:“爷爷,咋了?”
“先跟我回家。”爷爷抓着我的手腕往外拽我。
我怕爷爷生气,也没敢多问,他要是真念叨起人来,真是要命。
一直走到村口,爷爷才停下,说:“我不用他护着,往后你不用管仙家怎么说,只要记得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给他上香就成。”
“可那讨债的东西不是很厉害吗?”我皱眉说:“再说了,仙家是你给我请回来的,我……”
爷爷摆摆手,打断我的话,语重心长道:“晓晓,我只是把他请回来,你给他香火,他护着你,不需要你给他办啥事,只要你没伤天害理,他就得护着你,可你要是真按照他说的,把坟前的东西挖出来烧了,往后你就得受他的役使,知道不?”
我恍然,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差别,现在我和鬼仙是等价交换,可要是真把坟前挖出来的东西烧掉了,他就能支使我干活了。
“爷,我不怕,只要仙家能护着你,我啥都听他的。”我说:“他那么厉害,有他帮忙,你肯定不会出事。”
爷爷瞪我一眼:“他厉害,难道我就没本事了?”
我瘪着嘴,看着爷爷不说话。
他叹口气,哄我说:“听话,爷爷不会有事的。”
我跟爷爷回到家,他也没再跟我说话,把筐放墙角就回了屋。
我在客厅站了会,也叹着气回了房间。
坐在炕上,我越想心里越不安稳,我没把东西挖出来,鬼仙不会生气了吧?
想了半天,我蹭到炕头把灯关了,紧张的等着鬼仙,可我一直等到半夜,鬼仙都没再出现,我心里更加没底。
以前爷爷跟我说他能护着我,我还不信,可经过在石坝子村的事后,我信了。
我忐忑的等了大半宿,鬼仙儿也没出现,后半夜我实在是困得不行,就钻进被窝睡着了。
夜里,我越睡越冷,盖着厚被子都把我冻醒了好几回,可等我睁开眼却啥都看不着,直到鸡叫后才暖和点。
我又眯了会,起来去做饭,刚把灶膛里的火点着爷爷就从屋里出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精神不错,没有那么发愁了。
把我从灶膛前撵走,自己去烧火。
“爷爷,有啥好事啊?”我问。
他笑着说:“那讨债的黄皮子离开了,咱们暂时安全了。”
“真的?”我高兴的问:“是你把她打走了吗?”
爷爷摇头,含糊道:“不是,我请了一个朋友暂时拖住它,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个法子对付那东西。”
我凑到爷爷身边,好奇的问:“是啥样的朋友?”
能把那东西拖住的人肯定很厉害。
他瞥我一眼,“这可不能告诉你。”
我哼了声,不经意看见爷爷右手虎口有一道口子,像是被刀子划的。
8.
“爷爷,你手咋了?”我急道。
他毫不在意的说:“没啥事,不小心划的。”
看着那口子挺深,我想带爷爷去村卫生所看看,可他死活不去,吃完早饭就回屋了,还说七天之内除了我不见其他人,有人来找他就说他出门了。
我坐在门槛上,爷爷肯定有事瞒着我,他昨天出去的时候还满面愁容的,但晚上再见到的时候,他的神情就轻松很多,这中间是发生了啥事?
想到这里,我猛地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爷爷昨晚是咋知道我在山坡坟地的?
我可是天黑后偷偷过去的,连手电都没打,不可能被人看见。
难不成爷爷当时就在附近?
这下我怎么都坐不住了,瞧着爷爷屋里没动静就偷摸出了门,从村后绕到村西的山坡上,开始在山坡上转悠,最终在山坡背面那片坟地的下方看见了两堆纸灰。
我连忙跑过去,发现纸灰旁边还插着香,我扒拉开纸灰,发现每堆纸灰下面都撒着米,小米和大米掺在一块。
爷爷昨天果然是来这里上供了。
村里人上坟啥的从来不在地上撒米,只有爷爷这么干。
爷爷在这里烧完纸,神情就轻松很多,鬼仙也是让我来挖东西,难不成这坟地里面有猫腻?
想到这里,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生怕再招个鬼回去,连忙跑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爷爷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好,手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
更让我心里没底的是鬼仙也没再出现。
我答应他的要求却没把东西挖出来,他竟然没来找我麻烦,不是说那种东西最记仇,答应的必须做到吗?
我想问问爷爷,可总也找不到机会。
就这么过了三四天,红丽来了,她是由她男人背过来的。
我急忙把他们迎进来,给他们倒水。
红丽捧着水杯,抿了口,又干又白的嘴才好了点,“晓晓,你爷呢?”
我按照爷爷之前交代我的说:“爷爷出门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红丽嗯了声,直直的看向我,“晓晓,我这两天老是梦见有个孩子哭,哭完了还跟我说让晓晓快跑,我刚开始没当回事,后来越想越不对,就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我听的后背一凉。
红丽攥住我的手,她人看着虚弱,手劲儿却很大,抓着我的手,用气声说:“跑,知道不?”
说完这句话她就弯腰咳嗽起来。
她男人连忙去给她拍背,等她咳嗽完又喂她喝口水,埋怨说:“我当你要说啥,就这些话我过来也能说,你非要自己过来。”
红丽靠在他男人怀里,轻声说:“我放心不下晓晓,想自己来看看。”
红丽又缓了会,又让她男人背着离开了。
这段时间,每个被讨债的人都让我跑,可爷爷却不让。
而且每当有人跟我说这句话之后,紧接着就会有人遭殃。
大壮跟我说完这句话,老杨叔死了、强子差点丢了性命,强子也跟我说完这话后,红丽在山上流产了。
我开始慌了。
等中午爷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把红丽说的话跟他重复了一遍,爷爷听后思索半晌,说:“看来我得快点。”
他连午饭都没吃,又跑回了屋里。
我注意到他右手腕又多了一道口子。
到了下午三四点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悄声挪到爷爷门外,从门缝往里看。
爷爷站在炕前,右手捏着一张黄纸,皱皱巴巴的,左手竖着两根手指头,朝地上指着。
就这么直挺挺的站了三四分钟,爷爷突然踮起脚后跟,脚尖着地,挪着小步子,在屋里绕圈,他走的也不慢,可愣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而且爷爷嘴角上翘,眼睛眨巴眨巴的,跟个女人似的扭腰摆胯。
我差点看笑了。
爷爷突然停住,扭头看向我,嘴里发出一声婉转的戏腔:“退!”
这声音仿佛在我耳边炸向,我被震的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脑袋里嗡嗡的响。
“回屋去。”片刻后,爷爷满是怒气的声音传出来。
我吓到了,急忙跑回屋,好半天才缓过那个劲儿来。
半个多小时后,爷爷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生气的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偷看?”
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连忙跟爷爷认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是看你手上的伤越来越多,担心你。”
爷爷说:“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爷爷这段日子的表现就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胳膊上有些重,还有东西拱来拱去。
我睁开眼低头看去,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儿正躺在我的怀里,身上的皮皱皱巴巴,跟个秃毛耗子似的。
我瞬间浑身绷紧,动都不敢动。
这不是红丽流掉的那个孩子吗?
小孩仰头看着我,咯咯的笑着,双腿使劲一拱,右胳膊居然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伤口整齐,像是别人用刀子给割下来了。
他又拱了一下,左胳膊也掉了。
我被吓的出了一身白毛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空气中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我想跑身体却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小孩的血往我身上流。
在小孩的肚子出现一道口子的时候,我再也受不了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大叫。
正在我害怕的时候,一直冰凉的手抚上我的后脖颈子,“乖,闭上眼。”
是鬼仙儿的声音。
他说话时带着一股子蛊惑的意味,我下意识的按照他说的闭上了眼睛。
他凑到我身后,道:“继续睡,莫怕。”
我脑子里一阵浆糊,再次睡了过去。
我一觉睡到天亮,是要不是外面有人叫门,我还能接着睡。
我连忙扒开被子,确定床上和衣服上没血才松了口气。
怎么会做那么吓人的梦呢?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哭声,我从窗户往外看了眼,三娘正站在院子里跟爷爷说话,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了。
9.
三娘是我们这块的叫法,在别的地方也叫三伯母。
“三娘,你这是咋了?”我跑出去问。
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说:“我最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
我和爷爷对视一眼,都不大明白有人跟着她,她来我家干啥。
没等我问,三娘就接着说:“这些天一到晚上我就听见有人冲着我喊妈,声音有气无力的,听的人心里难受,我是一宿一宿的不敢睡觉,实在是熬不住了。”
我迟疑道:“三娘,你是不是想孩子想多了,听岔了?”
三娘今年三十多岁,一直想要孩子,大医院也去了好几家,欠下一屁股债,治了五六年也没能怀上。
不过几个月来她倒是没再去医院,一直在村里种地。
她紧张的说:“我没听岔,你三大爷也能听见,。”
爷爷盯着她,半晌不说话。
三娘脸色涨红,看着有些心虚:“叔,你这么看我干啥?”
爷爷问:“你们这几个月是不是找看事的人了?”
三娘垂下头,支吾好半天才说:“在县城找了个专门看生子的灵婆,都说她生子方面找她很管用,我们就去看了两回。”
爷爷沉下脸,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们两个生不出孩子是身体的问题,得好好去看医生,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没用。”
三娘哭着说:“我也想去看,可实在是没钱了,我每天吃药,还往肚子扎了好几针,欠那么多债,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哪还有钱去看医生?看一次灵婆才五十块钱,我就是想要有个念想。”
看着三娘哭,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给她递纸。
三娘跟我三大爷本来家里日子不错,两个人虽然没有大本事,但都是吃苦认干的人,在村里没个孩子,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两个人总是抬不起头来,这才魔怔了似的非要生个孩子。
爷爷蹲在门口,掏出烟袋锅子,吧唧几口才说:“你先回去蒸一锅二米饭,准备一荤二素的供品,我晚上就过去。”
三娘连声应了,急忙走了。
“爷,我三娘这是咋了?”我担忧道。
爷爷吐出口烟,“被缠上了,她找个那个灵婆有点本事,的确给她招了个愿意投生的小鬼来,可你三娘生不出孩子是她身体的问题,跟你爸不一样,那小鬼没法投生,不愿意离开,这才缠上你三娘。”
我纳闷的的说:“爷,你咋知道的?”
他都没细问我三娘,咋就知道是被要投生的小鬼缠上了?
爷爷回道:“从你三娘的面相上看出来的。”
这也行?
看我满脸惊讶,爷爷接着说:“等这事解决了,我教你看面相。”
我忙不迭的点头。
晚上,爷爷买了好几沓之前,还有好些个金元宝这才带着我往三娘家去。
路上,我问爷爷:“爷,三娘这次被缠上跟那讨债的东西没关系吧?”
“没有。”爷爷解释说:“这是两码事,讨债的黄皮子活了不少年头,不敢胡来,况且也就是今天来找我的是你三娘,实在亲戚不好拒绝,要是旁人我早就推掉了。”
我心里踏实了点,把昨天的梦说了一遍,“这会不会是那黄皮子特地来吓唬我的?”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了,可实在是心慌,毕竟黄皮子的下一目标不是我就是爷爷。
爷爷想了想,说:“没准是,你别怕,爷爷不会让你出事。”
“爷,你这些天关在屋子里都在干啥呢?”看爷爷精神不错,我一股脑的把压在心里的事都问了出来。
他捶了捶腰,脸上有了笑容,脸上的褶子更深,“我在准备对付那黄皮子的东西,再过个十来天黄皮子还会找过来,到时候找机会把它给解决了,杀人偿命,虽说它来找我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没看见你结婚生子有出息,爷爷不想死。”
听爷爷这么说,我彻底放了心。
到了三娘家,爷爷立马让三娘盛一碗二米饭过来。
爷爷点上三个香,插在二米饭上,把碗放在门口左边,跟三娘说:“你找个盆把那些纸钱和元宝烧一半,然后把纸灰碾碎,撒在门口。”
“哎。”三娘立刻去了,等三娘把灰撒好,爷爷就把窗户都关上,让三娘烧剩下的纸钱和元宝。
爷爷走到屋子中央,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副画,勉强能看出来是个鸟身人头的东西。
我心里奇怪,爷爷怎么会用这个了?别人看脏驱邪啥的不都是用符纸么?
爷爷走到火盆边上,盯着香烧出来的烟,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些烟往上升一段后竟然都朝着我这边飘。
爷爷也看向我这边,准确的来说是看向我身后的墙角,“走吧,你与这家无缘。”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着脖子不敢回头。
说完话,爷爷就把那张纸扔进了火盆里。
三娘突然挺直身体,浑身发抖,颤着声音说:“叔,他又在叫我。”
爷爷阴着脸,从兜里掏出来一枚木制的衣扣子,斥道:“我好生送你离开,莫要不识好歹。”
爷爷这话说的文绉绉的。
他这话刚说完,在门前的纸灰上就出现一双小孩的脚印,脚尖朝着门外。
几秒后,爷爷呼出口气,跟着三娘把纸钱和元宝都烧完。
三娘扶着门框站起来,脸色发白,问爷爷:“叔,送走了?”
“嗯。”爷爷说:“实在没钱去治病了,你就抱个孩子,养的好跟亲的没啥区别。”
在我们这有些人孩子生得多养不起就想找个靠谱的人家把孩子送过去,不为钱就是想让孩子享福。
三娘低声说:“我已经让我娘家帮忙打听了。”
从三娘家出来,我立马问:“爷,你烧的那张黄纸上画的是啥?还有那个衣扣子真那么厉害吗?”
爷爷骂道:“你个不识货的,什么衣扣子,那是雷劈桃木,辟邪的好东西,至于那张纸……”
他笑了起来,说:“等解决了黄皮子,我把我的本事都交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应道:“好,我一定好好学。”
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不再担惊受怕,我以为自己终于能睡个好觉,谁知道刚关灯上炕就被人掐住腰,紧接着撞进冰凉的怀抱里。
10.
还没等我搞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被人箍着腰转了一圈,压在炕上。
我本能的挣扎,张嘴要喊却被捂住嘴,只能呜呜的叫。
“是我。”
是鬼仙的声音。
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头反而越来越低,最后枕到我的肩膀上。
虽然他是个鬼,可压在我的身上的重量却是结结实实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你压着我了。”我艰难的说。
他支起身子,居然用木制面具蹭我的肩膀,我心里犯嘀咕,这鬼仙是咋了?
几秒后,他缓缓起身,道:“你真以为石三根能把那黄皮子精解决?”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爷爷不能?
我觉得他是在吓唬我,仰头说:“咋不能,我爷爷也是有真本事的。”
“那我便等着看。”他淡淡道:“以恶制恶,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说完他就往门口走,我心里一慌,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你这话啥意思?”
他低头,捏住我的下巴,轻声道:”想知道?”
我点头。
他说:“去石三根屋里一看便知。”
去爷爷屋里看?
想到爷爷这些天手上莫名多出来的伤口,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爷屋里……”我回过神来,想要细问却发现鬼仙已经离开。
我本来就觉得爷爷这几天不对劲,今晚又听见鬼仙的话,心里更是着急,开门就想往爷爷屋里去,谁知道我走到堂屋的时候正好碰见爷爷出来。
爷爷披着外套,看见我,他打着哈欠问:“你在这干啥?”
我随口说了句:“我出来喝水。”
爷爷嗯了声,眯着眼睛往院里的厕所走。
“爷,你这几天到底在干啥呢?”我追上去问。
他不耐烦的说:“没干啥,这事你甭管,赶紧回去睡觉去。”
我不死心,“可是……”
“没啥可是。”爷爷沉下脸,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赶紧回屋睡觉去。”
“我也是担心你。”我嘟囔了句,转身回屋,生气的甩上门,心里特别委屈,要不是担心他出事,我才不想问呢。
自己生了会闷气,我突然反应过来,爷爷这种激烈的反应反而不正常。
不行,一定要找机会进爷爷屋里看一看。
可让人失望的是,爷爷不但不怎么出屋,白天还老是打发我出去干活。
在地里忙活一天,我扛着锄头从村里走,心里止不住的发愁,爷爷就是故意的,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正想着,我突然听见吱的一声,循声看去,就见拴在村口碾子上的老牛趴在地上,肚皮在地上来回的蹭,几下就沾上了血。
“这老牛咋了?”村长正好路过,上去把老牛牵起来。
老牛又在地上蹭了五六下才站起来。
我往地上一看,竟然有一只地爬子被老牛活活压死了,老牛肚子上的血就是它的。
不对,地爬子咋跑这里来了?
地爬子就是外面说的鼹鼠,平时都是在山上或者地里,从来不进村。
老牛站起后显得异常暴躁,不停的叫,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不敢再多呆,急忙跑了。
“爷……”我想把这事跟爷爷说说,也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
我屋里屋外的找了一遍,没有看见爷爷,爷爷肯定是出门了。
这正好是个机会。
我悄摸推开了爷爷屋子的门。
环顾一圈,屋里其他地方都跟以前一样,就是墙角放粮食的柜子上多了个木头匣子,木头匣子下面压着一张黄纸。
黄纸上用朱砂笔画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还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看不出是啥字。
我深吸口气,打开匣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瞬间头皮发麻。
匣子里放着的竟然是红丽流掉的那个孩子,肚子上的伤口还在,不过被人用红线缝起来了,四肢被切下来后又摆回去,浑身惨白,眼睛只剩下两个血洞。
我连忙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直愣愣的盯着匣子里的尸体,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是爷爷把他弄成这样的?
“以恶制恶,只会引火烧身。”鬼仙出现在我身后,说。
我哆哆嗦嗦的把匣子盖上,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以恶制恶?”
他握住我的手,领着我往外走,说:“石三根养恶鬼来对付黄皮子,难道不是以恶制恶?”
我浑身僵住,突然想起爷爷跟我说过,有些懂行的专门养些小鬼来驱使,养小鬼能助人成事,不过稍有不慎也会被小鬼反噬。
他叹道:“兵行险着,即使他用这法子把黄皮子解决了,他养的这小鬼也是个麻烦。”
我急红了眼,“那咋办?”
说话间他已经领着我从爷爷的房间里出来。
他低头,冰凉的面具擦过我的脸,上面的倒刺刮得我的脸痒了一下。
“答应我的要求。”他声音低沉。
我下意识就要答应,可话还没说出口,爷爷推开大门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鬼仙再次消失。
爷爷领着那两个人进屋,笑着说:“晓晓,快去倒水。”
我扯出一抹笑来,应了声,压下满腹的担忧去给他们倒了水。
男人给爷爷点着烟,说:“石叔,您想的咋样了?”
女人也是忐忑的看着爷爷。
爷爷抽口烟,示意那男人坐下,说:“我跟你爸交情不赖,按理说我得帮忙,可惜我现在有事缠身,实在没法离开。“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俱是失望不已。
男人殷勤的笑着,还想说啥,爷爷摆手制止他的话,接着道:“我虽然去不了,可我孙女能去,她从小跟着我,也学了点本事。”
啥叫我学了本事,我啥都不会啊。
男人打量我几眼,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这……这事挺大,能行吗?”
“能。”爷爷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心虚,“她肯定能解决。”
看爷爷说的这么肯定,这两人也相信了,女人还冲我讨好的笑了笑。
我这才意识到爷爷是让我给人去看脏。
爷爷冲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他去了后屋,他拿了个褐色布包出来,小声跟我说:“这里面是些驱邪的东西,用法已经写在纸上了,你照着使就行。”
“可是我不会看脏。”我都想哭了。
他一副心大的模样,说:“没事,那家情况不严重,好解决,你现在就跟他们去。”
说着就把我推出了院子,笑眯眯的冲我摆手。
11.
我抱着布包,茫然的站在门口,搞不明白爷爷为啥突然让我去看脏。
“快走吧。”爷爷跟那对夫妻说:“你们的情况耽误不得,”
那对夫妻也是真信爷爷,听爷爷这么说,赶忙拉着我走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出了村子。
夫妻两个敬重爷爷,对我也很讨好,我都没法说出我啥都不会的话来,只能应着头皮跟着他们走。
路上,他们跟我说了自己的情况,男人叫孙立学,这次出事的是孙立学的妈妈。
“我们家一直供奉着仙儿,听我妈说这仙儿还是你爷给请回来的,逢年过节的上上香,也不用干别的。”孙立学说:“前几天我妈晚上睡觉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说自己我们家的仙儿,他跟我们家约定的时间到了,让我们给他上柱香,烧点纸钱,然后把他的牌位给烧掉,它就能从我们家离开。”
供奉家仙,有的跟我家一样,弄张红纸或者黄纸写上家仙的名字贴在墙上,有的就需要正经找个牌位,把名字写到牌位上,像是供奉先人一样。
一般来说,如果孙立学按照那仙儿说的去做就不会出事,现在出事肯定他们没照办。
果然,孙立学叹口气,苦着脸说:“请仙儿不容易,我信这个,有个仙儿在家总归心里踏实,我不想让他走,就好好给他上了香烧了纸钱,不过没舍得把牌位烧掉,我想着不把牌位烧掉的话他没准不会走。”
我忍不住皱眉,“那孙奶奶出事跟这事有关?”
按辈分,我得管他妈妈叫一声“奶奶”。
他点头,“大概三四天前我妈就开始头疼,全身没劲,但是老人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挺正常,我也没往别处想,就带她去县医院拿了药。”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昨天夜里我正睡觉呢,孩子突然嗷嗷的哭,我拉开灯一看,我妈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掐着我闺女的胳膊,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害她错过了时间。”
孙立学打了寒噤,“你是没见到当时我妈那发狠的样子,硬生生的给我闺女的胳膊上掐出来一道紫印子,还说让我们来找你爷爷,让你爷爷赶紧把他送走,不然就要掐死我闺女。”
我眼皮一跳,诧异道:“他主动让你来我爷的?”
“对。”孙立学笑着跟我套近乎:“听我妈说,这仙儿还是你爷爷给请回来的。”
我心头一跳,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可到底是什么不对我又没个思绪。
孙立学家离我家还挺远,他们夫妻俩骑自行车轮流带着我,两个个多小时后才到他家。
进门后,我就看见孙立学的母亲正躺在床上,看孙立学回来了,问他:“石三根没来?”
孙立学指着我说:“石叔说他有事来不了,所以就让他孙女过来了。”
孙立学的母亲一听是我爷让我过来的,立马冲我笑了,问我该怎么办?
我心想:我哪知道怎么办?
“有空屋吗?我得准备点东西。”正为难的时候,我想起爷爷给我拿的这个布包,先看看这里头都有啥再说。
孙立学把我领到西屋门口,我进去后把门关上,窗帘也都拉上,然后打开褐布包。
布包里面放着几张画的乱糟糟的黄纸,纸下头是个塑料袋,装着一袋子土,土下压着一枚桃木扣子和一张皱皱巴巴的作业纸,纸上详细的写了怎么用那些东西。
黄纸需要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在孙立民母亲的头顶烧掉,黄纸烧完后再烧点之前然后就着纸钱的火把牌位烧掉就成了。
塑料袋里装的是那仙儿的坟头土,得让孙立民天黑后把坟头土扬在那仙儿的坟前。
牌位烧完之后,孙立学的母亲要是还不行,就把桃木扣子摁到她的后脑勺上。
我仔细的看了好几遍,确定爷爷只写了这三步,这也太简单了,孙立民自己就能干,爷爷为啥非得让我大老远的过来一趟?
我不敢跟孙立学一家说太多,怕被他们看出来我啥都不会,一直在屋子里熬到晚上八点多才出去。
我按照纸上写的方法,先让孙立民把坟头土送回去,等他回来后就开始烧黄纸,然后烧牌位,在烧牌位的时候,孙立学的母亲就开始捂着肚子在炕上滚,嘴里哎哟哎哟的喊着疼,等到牌位烧完,她满头是汗的瘫在炕上。
这应该不算是异常吧?
我刚要把桃木扣子装进兜里,孙立学的母亲突然扭头看向我,直挺挺的坐起来,双手掐着身上的被子,青筋都爆出来了,嘴巴开开合合,在无声的说着啥。
我听了半天才听清楚,她在说:“你爷爷要出事,快回去。”
说完这话,她翻着白眼摔到床上,而在她倒下的时候,鬼仙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在她身后的窗户上一闪而过。
是鬼仙在提醒我?
我瞬间紧张起来,连忙给孙立学的母亲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只是晕过去就拿上布包,边往外走边说:“你家的仙儿已经送走,我先回家了。”
孙立学追上来,热情的说:“天都黑了,你住一宿再走?”
我说了几声“不用”,实在是没心思跟他解释,直接甩开他的手往村外跑。
想着爷爷这段日子的反常,我心里愈发急躁,恨不得立马就能回到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才停下。
周围黑漆漆的,两边都是庄稼地,前后也看不见点灯光,不时有夜猫子叫唤两声,我咽口唾沫,搓着胳膊,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了。
“仙家?”我试探着叫了声。
“我在。”随着声音,他走到我跟前,在我的背上轻拍两下,道:“别怕。”
我大喘口气,有他在身边,心安了不少,重新拖着跟灌了铅似的腿往前走,问他:“你说,我爷爷是不是故意把我支走的?”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只是当时脑子乱糟糟的想不明白,直到刚才才有些明白,爷爷是借着这事把我支走。
他今晚肯定是要在家里干啥事,想到这里,我心里更急了。
鬼仙不远不近的跟着我,闻言颔首道:“是,他今晚就要用他养的小鬼对付黄皮子。”
我脚步一顿,惊道:“今晚?为啥是今晚?”
爷爷咋没告诉我呢?
“石三根养的小鬼就是红丽流产的那婴儿,今晚是那婴儿的头七。”鬼仙看向我。
全站搜索